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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長長一口氣,幾乎瀉光了秦媽媽的精氣神,“夫人近幾日可是心神不寧,夜來多夢?”

    秦媽媽忙不迭點頭,“確實如此,自打胎落,夫人就沒睡過安穩覺,吃得也少,一日裏喝兩口稀飯了事,總是臉色蒼白,精神不濟。”

    “淤血水氣相互,阻滯經脈,血不得歸經而溢於脈外,故漏下不止。”

    “前日您給的方子夫人喝了是管用的,可隻用了一劑便不肯再喝了。”

    “唉······若是當日依方······”,原想責怨兩句,後念起主仆之分終歸不妥,便將餘下的話吞咽回腹,矮身從藥箱中拿出一個巴掌大的葫蘆玉瓶交予秦媽媽,“此乃桂枝茯苓丸。我再另開一方······”,說著,朝秦媽媽使了個眼色,後者點點頭,隔著厚厚的簾帳輕聲說,“夫人,老奴隨大夫到外間取方,您先歇著。”

    帳內無人回應。

    “大夫,請。”

    二人走出屋門,秦媽媽領著大夫來到間壁廂房內,驅走了近旁的丫鬟,落座後,大夫抬眼便看到這名年近半百的老婦人已然雙目通紅,嗓音喑啞,

    “您說吧。”秦媽媽一把抹了腮邊濁淚。

    大夫一陣措手不及,“莫哭莫哭,夫人並非必亡之相,”,秦媽媽聞言猛地抬起頭來,滿目希冀地凝視著他,莫名地讓他有些發虛,“但仍懸於一線之間,即為——一脈生,一脈死,若能安心調養,便有回轉之機,若仍是依今日所見,心神俱滅,一味求死,就是神醫在世,也無力回天。”

    “這······”,秦媽媽絞著帕子,無意地伸出舌尖抿了抿起了幹皮的唇角,大夫的話並未令她釋然,反而愈加心亂如麻,夫人的命便是她的命,如今她仿佛被人捏住了命門,生死全在別人手中,“沒旁的法子?”

    “隻此一方”,大夫把藥箱褡褳扶到肩上,“秦媽媽尚需好生勸慰開解。”

    將大夫送出青瀾院,沒來及回頭,便見一弱冠男子風風火火闖了進來,下人們攔阻不住,礙於外男不得入內院的禁令,奔逐了幾步,又無奈退出了中門。

    眼看著男子行至門前,秦媽媽橫跨一步,“瞧這滿頭大汗的,少爺先歇息片刻,待老奴入內稟告了夫人,再來相請少爺。”

    男子一把揮開她的手臂,怒目相視道,“秦媽媽,念你在母親身旁服侍多年,我不與你計較。快快讓開,我要見母親。”

    男子舉止莽撞,言語蠻橫,秦媽媽全視若無睹,隻溫吞笑著,輕輕拍打他肩頭和前襟的塵埃,“少爺著公服回府,怕是從府衙趕過來的。瞧這一身風塵,讓夫人見了又生不喜,快進屋梳洗一番。”

    伸手不打笑臉人,如此情形,男子不免褪了五分厲色,蹙眉平聲道,“這兩天不知為何常常心中不安,總覺得母親有恙。原打算等到旬休再回府探望。可今日胸中憋悶得實在難受······我適才見到府醫離去,可是母親病了?”

    母子連心啊,秦媽媽暗暗感歎,想起屋內夫人生死未卜,少爺又目光灼灼,神色憂切,眼淚一時沒繃住又冒了出來,“少爺······夫人······危在旦夕啊——”

    男子如遭雷劈,渾身遽然一震,臉上的紅暈尚未消散,便蒙上一層陰翳,聲音顫抖著問道,“怎麽回事?”

    秦媽媽張了張嘴,不知該從何說起,。

    男子沒了耐性,推開她,徑直穿過呆立院中的仆婢們,大步走到台階處時,隻見幾個下人正合力抬出了厚厚的床褥,褥子上大片的暗紅血跡,好似在素雅的錦綢上精心織染了一朵朵瑰麗的花。

    男子險些站立不住,身形晃了兩晃,咬緊牙根衝入了內室。

    院中,秦媽媽淩厲的目光掃過一個個擠眉弄眼的丫鬟們,“想吃板子不成!”

    無人敢應聲,紛紛低下頭,各自忙各自的活計去了。

    其實當眾說出那句話時,秦媽媽心下便立生悔意,夫人大病未愈,人心浮動,年輕的丫頭們心思活絡得很,這山望著那山高,見她這般失態,難免有一個兩個不老實的做出叛主之事。

    轉而又想,眼下哪還顧忌得了許多,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此事遲早要被眾人所知,索性攤開來,大大方方地延醫問藥,與夫人的病情也有所裨益。

    況且少爺是夫人的命根子,少爺回來了,不定能讓夫人紓解鬱結,重燃求生之念。

    如此一盤算,秦媽媽頓時豁然開朗,腳下步子也輕快許多。

    雲水居內,巧鶯正口若懸河地說著在青瀾院門口所見,圓溜溜的眼睛忽閃忽閃地眨動,一雙晶亮的眸子雖稱不上柔情似水,卻極有靈氣,說話間全黏在秋雲水身上,片刻不移,就連平日裏十分敬重的文嚐都成了擺設,莫說笨嘴拙舌的壓枝了,一直想插上半句,但巧鶯的嘴皮子實在利索,上下一碰,句句嚴絲合縫,隻得生了一肚子悶氣。

    “······這下好了,尤氏殂隕,大少爺不得老爺青眼,日後······”

    “夫人,蕭孺人求見,正候在院門外。”,守門婆子忽然來報。

    激越處,巧鶯忍不住手舞足蹈,被婆子一打斷,半隻手臂僵在空中,轉過頭,愣愣問道,“她來作甚?”

    主位上,秋雲水了然一笑,水袖輕擺,“巧鶯先下去,快請蕭孺人進來。”

    守門婆子得令退出,反是巧鶯瞪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含嗔裹怨地偷瞧秋雲水,欲語還休的模樣好似得了負心郎的冷落,又像失了長輩寵愛的頑童,看得脾性尚算平和的文嚐眼中都躥了火,抖動了濃眉,厲聲嗬斥,“巧鶯!”

    一聲高喝,駭得巧鶯一個激靈,被避退的輕愁薄怨頃刻煙消雲散,紅暈謔地爬上了雙頰,匆匆福了福身子,遁逃般垂頭而走,於門外碰上迎麵而來的蕭孺人,隻淺淺矮了矮身,快步離去。

    “孺人,這婢子好生無禮。”方臉塌鼻的丫頭氣生生道,尖刻的眼神與憨厚的麵相極不相稱,如同寒風凜冽的冬日平原突兀鑽出一叢觀音掌。

    身前的蕭孺人不以為然,微微偏頭,低聲道,“你與她計較什麽。”,說完微不可察地怔了怔,轉瞬即逝,未教人察覺。

    隻在如沐春風的笑顏下,暗暗思量,方才無意間看到的一幕。

    餘光中,巧鶯扶柳而立,一隻手扣緊了樹身,目光陰鷲,恨恨地瞪著廳堂方向。

    有趣,蕭孺人暗忖,一身姹紫煙裙襯得本就婉約雍容的臉上,笑容愈發嬌豔。

    “蕭氏見過秋姐姐,”,蕭孺人欺身一拜,“多日不見,姐姐近來可好?”

    “有勞妹妹掛念,俱事安好”,秋雲水回以笑意,素手探出,“妹妹快坐。”

    蕭孺人頷首,蓮步輕移,施施然落座客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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