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愛她為何殺她(3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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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概十八九歲,臉蛋黑裏透紅,有股天然的質樸,頭發盤在額前,別了把梳子,還有一朵芍藥。
女孩無措的盯著我們,似乎不常見到陌生人。
我微笑道,“你好,請問你會說漢語嗎?”
這裏實在太閉塞,走了一路也沒見著幾個能講漢語的,年輕人倒大多會講,可年輕人太少。
女孩沒說話,但是點了點頭。
我挺高興,接著說,“我們是從南都過來的遊客,請問可以到你家避避雨嗎?”
女孩沒有應答,這時另一半門也開了,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出現,頭上包著黑色的帕子,一張臉黝黑發亮,表情有點木訥。
男人正出神的望著我們,女孩轉過頭跟他說了幾句,應該是侗語,她聲音清脆,意外好聽,像黃鸝。
中年人點了點頭,將我們讓進了屋裏。
掃一眼便可下結論,這是一個很貧困的家庭。
屋裏並沒太多家什,牆角放著幾口大小不一的土陶缸,牆上掛著竹子或草編的生活工具,屋中間擺著個四四方方的炭盆一樣的東西,黑漆漆的看不出是什麽材質,裏頭燒著木炭,細看好像還有幾顆土豆……
正四下打量,女孩拿了兩條凳子過來,請我們坐,看譚粵銘時本來就紅的臉又添了一抹紅暈,被他目光一掃,很快把頭埋了下去。
我小聲揶揄他,“不愧是花花公子啊,連淳樸少女都不放過,小姑娘都被你迷住了。”
他笑笑,拿棒子掏著火,“知道你男人的魅力了,還不對我好點,被人拐跑了你哭都沒地兒。”
我嗤了一聲,女孩端了兩碗水過來,一言不發的。
我們客氣的說了聲謝謝,她又瞄了譚粵銘一眼,轉身不見了。
好像去了廚房,裏頭有對話聲,估摸著是和那中年人在交談。
沒過一會兒,她又拿著一個簸萁出來,裏麵裝著曬幹的花生。
都說侗家人好客,果然不假,對陌生人不僅沒防備還拿東西招待,這種淳樸在城裏不多見的。
我對女孩招招手,她靠過來,我問她,“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嗎?”
女孩愣了一會兒,低低的說了兩個字,我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似乎是“阿梅”。
我在手機上打出這兩個字,拿給她看,她點了點頭。
說明她識字,念過書。
我問她,“你今年多大了?”
她說,“十八歲。”
果然和我猜的差不多。我說,“我有個弟弟,和你一樣大,今年參加高考。”
女孩的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暗了下去,“我讀了初中就沒上學了。”
我說那你現在做什麽,她說種芍藥,z府搞得扶貧項目,寨子裏很多人都種。
芍藥是苗藥的重要原料,貴州許多製藥廠都要采購,當然百年也采購,隻是用量並不大,百年以西藥為主,近幾年才開始涉足中成藥。
我說你有沒有去過外麵,看看外麵的世界。
她告訴我幾個地名,除了黎平、榕江、天竺,其餘的都沒怎麽聽過。
我大概能知道,她到過的範圍應該不出黔東南。
我說你們這兒離鎮子遠嗎。
她點點頭,“要走二十裏。”
我看了眼譚粵銘,他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隻是聽著我和女孩一問一答。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是個老人,背了個空背簍,笑起來滿臉的褶子,卻很感染人。
那笑仿佛自心底傳來,讓看到她笑的人也不由會心一悅。
阿梅站起來,幫老人把空背簍拿下來,興奮地和她聊著什麽。
老人回了兩句,看了看我和譚粵銘,笑眯眯的走過來,說了幾句聽不懂的話,但熱情是傳遞到了。
我和譚粵銘下意識的站起來,跟老人問好。
阿梅翻譯說,“她在跟你們問好,讓你們留下來吃夜飯。”
我連忙說謝謝,老人坐下來,抓了兩把花生放到我和譚粵銘手裏,我們又是連聲感謝。
除了說謝謝也不知道怎麽回應這番好意。
老人性格非常開朗,一點也不拘謹,讓阿梅做翻譯,與我們聊了起來。
什麽都說,什麽都不顧忌,好的壞的,完全沒有對陌生人的戒心。
聽了她家的故事,我們對這個家有了更多了解。
原來這是阿梅的奶奶,四十多歲就守寡,現在七十多了,身體還算硬朗,她今天特別高興,因為拿到集市上賣的雞蛋和酸醃魚換了八十多塊錢。
至於阿梅,很小的時候媽媽就進城打工,回來過一次就再沒來過,後來兩三年寄了兩回錢和衣服便斷了消息。
前些年,阿梅爸爸在采石場被石頭砸了,落下殘疾不能幹重活,阿梅就輟學了。
阿梅說,寨子裏很多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都沒上學了,早早的就學手藝或進城打工。
出去的人也很少再回來,因為回來一趟不方便,山路也不好走,近兩年種的芍藥都要寨子裏的人自己背到集市上賣。
貧窮最大的原因就是閉塞。
都說要致富先修路,隻有交通無阻了才能實現交流,經濟才能活絡起來。
所以開發這個旅遊區最關鍵還是修路。
和阿梅一家聊得不錯,我和譚粵銘便留下來。
老人很會做飯,也十分大方,我是第一次吃到如此正宗的酸醃魚。
想來,對這個貧困的家庭而言,這已經是至高無上的款待。
阿梅父親話不多,看起來木訥,實際上很熱情,拿出珍藏的米酒招待我們。
阿梅說他平時都不舍得喝。
我嚐了一口,甘甜潤喉,口感柔和,譚粵銘拉住我,“嚐嚐就好。這酒好下口,後勁大得很,我之前在凱裏喝過,躺了一天才醒。”
我舉著碗,“不會吧,這酒最多十度。”
他說讓你別喝就別喝,這時阿梅父親舉著碗,笑嗬嗬與他幹杯。
阿梅奶奶又扯住他的袖子說話。
阿梅不翻譯,我們就聽不懂他們在講什麽。
隻見他端著碗站了起來,朝門外走。
我和譚粵銘詫異的看著他的背影,阿梅解釋,“我奶奶讓他給隔壁的田大爺送點酒去。”
說起這隔壁的龍大爺,老人一個勁歎氣。
原來隔壁田大爺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在外麵打工很少回來,小兒子是個銀匠,手藝很不錯,寨子裏好些姑娘的嫁妝都找他做。
田老二四十歲才娶上媳婦兒,且這媳婦兒的家族和田姓一族還有宿怨,田家的老輩子都不讚成這門親,就隻有田老二一力袒護。
可是兩口子天天為這事兒吵,後來不知怎麽的,那田老二就失手殺了她,然後自己又後悔,沉了塘。
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都什麽年代了,還有那種羅密歐與朱麗葉式的悲劇存在。
我看了看譚粵銘,“你說這男人傻不傻,明明愛她卻又要殺她,到頭來自己也沒好下場。”
他沒說話,端碗的手抖了一下。
我說你是不是喝醉了,他搖搖頭,接著沉默,夾了幾片菜葉子到碗裏,埋頭吃飯。
我也沒多想,針對這種複仇的戲碼,和阿梅發了幾句感慨,又吃了幾塊酸醃魚,幫著她們收拾桌子。
這時外麵的雨已經停了,譚粵銘走了出去,站在屋簷下望著遠處的風景發呆。
我走到他身邊,“你在看什麽呢?”
他說,“鼓樓,風雨橋。”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遠處是鼓樓,近處是橋。
鼓樓和風雨橋是侗鄉獨特的建築,流行於湘、黔、廣西壯族自治區交界地區,在黔東南黎平、榕江、從江縣隨處可見。
鼓樓的柱子和方條全用當地杉木,屋頂蓋土青瓦,古樸自然,一般建在寨子中心位置,是平時活動的場地。
風雨橋則是由下、中、上三部分組成的橋梁,下部用大青石圍砌成橋墩,中部為木質結構的橋麵,既可供人行走又可擋風避雨,是農閑時節男女青年談情說愛的首選地。
我拉住他的手,“我們去橋上走走吧,聽說戀愛都要走的,會得神靈庇佑。”
他垂眸看著我,眼裏蒙著一層迷霧,也不說話,隻靜靜的、困惑的看著我。
我晃了晃他的手,“你怎麽了,一直看我。”
他勾起嘴角,“你好看。”
說完扣住我的手腕就往橋那邊去了,阿梅也跟著過來。
沒呆一會兒又下起了雨,我們就在橋上躲雨,譚粵銘點了支在那兒抽,自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句話。
沉默寡言還真不是他的風格,心裏有種怪異的感覺,卻又說不出是什麽。
等雨停,天色也暗了,寨子裏亮起燈火,安靜又溫暖。
阿梅說,“你們要是不嫌棄,今晚就在我家住吧,住我的屋,我去和奶奶睡。”
我看了看譚粵銘,他沒說話,基本默認了。
是啊,這麽晚還要穿林而過,誰知道會不會遇見什麽野獸,畢竟這裏還是很原生態的。
見我們留下來,阿梅挺開心,拉著我說,“姐姐,我給你們換新床單,之前扶貧幹部給村裏每一戶都送了新的床單,我洗過了收在櫃子裏,一次都沒用過,很幹淨。”
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心下盤算著如何回報這份情誼。
最直接粗暴的做法當然是給錢,可比這更重要的是從根源上去改變。
躺在阿梅的新床單上,我百感交集,問譚粵銘,“你說怎麽幫他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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