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向你借顆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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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被狂風驟雨的聲音驚醒的,腦子裏隻有一句夢裏不知身是客一場貪歡。

    最近老天脾氣不好,瓢潑大雨不知下了多少場,經久不息,樓下池子積滿水,嘩嘩往外湧,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打在屋簷、樹葉兒、池子裏,叫人心浮氣躁,風呼呼的吹,掀得窗簾飛揚起來,遮了眼。

    我拍拍腦袋,拿起手機看了看,快中午了,也沒人叫醒我。

    偌大的臥室隻有我一個人,身邊早已沒有他的溫度,不知為何有點悵然若失。

    想到鍾庭,我撥打了訂票電話,被告知持續暴雨,飛機無法起飛,到青市的航班全都延誤,具體延誤到何時還說不準,讓我等雨停再致電。

    延誤,什麽都延誤,延誤的愛情,延誤的人生,延誤的快樂,我這一生還有什麽是可以準點的。

    趿著拖鞋進了浴室,妝台上擺滿護膚品和化妝品,都是我以前愛用的牌子,不同的是多了幾瓶抗衰老產品。

    我自嘲的笑笑,到底是過了三十,不再年輕。

    譚粵銘的心一向是細的,連這個都備好了,說明潛意識裏也覺得我老了,真叫人心酸。

    對著鏡子看了好久,並沒覺得哪裏有變化,除了少掉那顆淚痣,麵容和幾年前一樣,他哪裏就看出我老了?

    女人的心眼兒最小,尤其不能容忍誰提醒她年紀,所以我特地化了個元氣妝,挑了件及踝的中袖連衣裙,幾層荷葉邊夠裝嫩,酒紅色襯得膚色越發白,像浮著一層光,挑不出一絲毛病,也不知要和誰較勁。

    慢慢走下樓梯,聽到動畫片的聲音,但沒人在看,譚粵銘坐在地毯上陪南星玩磁力片,爺倆嘻嘻哈哈特別歡樂。

    看到我過來,他淡淡抬頭,眼裏劃過一絲淡淡的詫異,混著一抹驚豔,“醒了?”

    我嗯了一聲,南星也抬頭,隨意地喊了聲媽媽,又把腦袋埋下去玩玩具。

    我四下看了看,“蘭姨呢?”

    譚粵銘走過來,“出去了。”伸手摸我的臉,“化妝了?”

    我沒說話,尷尬的把視線放到別處。

    他笑了笑,“女為悅己者容,你是想討好我嗎?”

    沒想到他會這麽想,我愣了下,本想就妝台上的幾瓶抗衰老產品發表下意見,可轉念一想,我又不打算和他有什麽瓜葛,爭那口氣又有什麽意義,於是作罷,繼續保持沉默。

    見我沒說話,他也不多言,隻道,“蘭姨一個朋友生病住院,那人子女不在身邊,她告假去照顧她兩天。”

    意思就是現在隻剩下我們三個。

    我哦了一聲,找不到任何話說。

    似是才想起來,他有點抱歉的問,“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我淡淡道,“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來就行。”

    不知為什麽,一夜過後,他的態度客氣了許多,弄得我一時還有點不習慣。

    他沒再說話,又回到南星身邊去了,不時抬眼打量我,也不知想瞧出個什麽來。

    打開冰箱看了看,東西倒是多得很,取了吐司、黃油、火腿、蔬菜,拿麵包機做了一份簡單的三明治,又熱了杯牛奶。

    剛端起杯子,就見譚粵銘拐進來,從背後摟住我的腰,下巴擱在我頸肩,唇在我臉頰遊走,口氣很軟,“秋思,我不想失去你,真的不想,你別這麽快做決定好不好。我知道我們之間有很多問題,但你能不能再多給我一些時間,我會努力挽回。”

    我解開環在我腰間的手,轉身望著他,“挽不回的,誰也挽不回了。”

    他頓了下,吐出來是極力壓抑的氣息,“這麽說你還是要回他身邊。”

    我沒說話,他冷冷看著我,“這些天你當我什麽,欲拒還迎的,給我種種幻想,睡過了又翻臉不認人,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我別過頭,他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看著他,“說啊,你當我什麽,你自己也很享受不是嗎?你心裏明明有我。”

    我狠狠扭頭,掙開他的手,冷聲道,“沒有,沒有你,你在我心裏什麽也不是。”

    “什麽也不是……”仿佛被刺痛,他眼裏閃過寒光,像冰涼的劍鋒,隔了會兒又靜靜笑起來,“那孩子呢,我是他父親,親生父親。你若真不在意我,為何要生下他。”

    所有的糾纏都因為這個,真叫人為難。

    頓了好一會兒,我輕輕的說,“你就當…我向你借了顆種子…”

    砰!

    牛奶摔在地上,玻璃成渣,白色的液體流了一地,肆涕在黑色的地磚上,格外顯眼,刺目。

    他聲音僵硬,“李秋思,你不要逼我。”

    我沒有看他,蹲下身將碎片一一撿進托盤裏,他一腳把盤子踢掉,拉我起來,抓著我的那隻手,青筋凸起,仿佛要將我撕成碎片。

    冰涼的字句從唇齒間一字一字的迸發出來,“借種,你跟我借種?你怎麽說得出口?你在侮辱我還是侮辱你自己?你他媽、你他媽……”

    他呼吸沉重而紊亂,終於狠狠揚起手來,我嚇得閉上眼睛,接著響起清脆的一巴掌。

    我能體會到那種痛,卻感覺不到。

    因為那巴掌最後落他自己臉上了,我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神情黯然,撐著櫥台好一會兒才說,“你放心,我對誰動手都不會對你動手。告訴我,你昨晚在想什麽,靠著窗棱站了四十八分鍾。”

    我驚詫的看著他,“你沒睡?”

    他依舊是冷笑著,“沒有你我怎麽睡得著?你不關心我,所以你不會知道我在關心你。我猜你是在想怎麽擺脫我,怎麽和他再續前緣,是不是?”

    我沒回答,垂下眼簾。

    他笑笑,“我說過會用盡所有彌補當初對你的傷害,人人都知道我不是好人,我沒什麽同情心,一旦下了決定去做的會毫不留情。對你也是一樣。”

    他輕撫我的臉頰,“我並沒想過要愛你,可愛上了我能怎麽辦?你告訴我怎麽辦?從北疆開始,我滿腦子都是你,除了工作隻有你,想到要傷害你,我真的很難做。”

    我冷笑,“可你還是做了。”

    他解釋,“那是因為我堅信愛你隻是一時糊塗,就像煙或毒,隻是一種可以戒掉的癮。但是我錯了,你於我而言是流星,照亮我整個灰暗的生命,可是你卻無情的劃落……你知不知道看著你跳下去那一瞬我是怎樣的心情?”

    不要相信他的話,不要相信,當初就是這樣被坑的,我拽緊了裙子,一遍遍提醒自己。

    他卻偏偏用深情的眸光凝視我,“就好像靈魂都被掏空了,你知道那種絕望的滋味嗎?如果你很愛很愛一個人你就會懂,也許鍾庭曾讓你感受過,我應該沒有這種榮幸。”

    說到這兒他笑了笑,有點淒惶,“後來我發了瘋的找你,但什麽也沒找到,所有人都說你死了,不可能還活著,隻有我相信你不會離開,我會一直一直等你。”

    我安然的與他對視,有點傷感,有點痛快,更多的是一種突然而起的決絕。

    他說得對,愛是一時糊塗,是一種癮,我也隻是糊塗上癮而已,可以戒的。

    他拉住我的手,“為了你,所有恨我都可以不再計較,你還要我怎樣做呢。”

    我把手抽出來,幽幽的笑,“所有恨?有多少?你以為真是我媽害了你們一家嗎,你怎麽不去問問孫亞樵當年都做了什麽?”

    他猛的一怔,“什麽意思?”

    我盯著他,一字一句清晰無比,“當年先出軌的不是你父親,而是你母親和她的初戀情人孫亞樵!難怪我說作為爺爺的得意門生,他明知你接近我是有目的,卻從未有過半句提醒,因為他心虛。算我爺爺看錯了人。他那麽熱愛藥學卻去開什麽餐館,這中間一定有什麽說不得的秘密,你怎麽不去問問。”

    他整個人都愣住了,我也不想再和他多說,轉身取了拖把,將地上的狼藉處理幹淨,又重新熱了杯牛奶。

    他一言不發,轉身去了連著廚房的小陽台,輕輕把門帶上,拿起手機打電話。

    我迅速吃完早餐,把碗碟杯子都收拾幹淨,見他還在講電話,眉頭皺得很深。

    想了想,把錢包裏所有的現金都拿出來,放在茶幾上。

    這不是侮辱他,是要和他算清楚,這兒不是我的地盤,住他的吃他的還是要付錢的。

    “南星,跟媽媽走。”

    南星抬起腦袋,大大的眼睛滴溜溜望著我,“去哪兒啊,外麵還在下雨呢,我不想出去。”

    我把他從地上拎起來,“跟媽媽去青市,去找灰灰好不好?”

    聽到找灰灰,他眼睛就亮了,像流轉的黑寶石,“好啊,那讓爸爸和我們一塊兒去。”

    我摸摸他的頭,“爸爸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媽媽和你去就行了。”

    他扁著嘴不說話,這是要哭的前奏。

    “誰說我們要去青市了?”譚粵銘從廚房出來,把南星抱起來,“你想灰灰了是吧,灰灰不在青市。”

    南星歪著腦袋,“那它在哪兒?”

    譚粵銘笑著說,“爸爸已經幫你把灰灰接過來了,養在一個大院子裏,那是爸爸以前準備和媽媽一起住的地方。”

    他說的是七風堂別墅吧,那院子的確夠寵物跑的。

    我沒說話,他瞟了眼茶幾上的錢,用非常可笑的神情看著我,“你是腦子被驢踢了是不是,想用這個跟我算清楚?”(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