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金鯉困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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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剛請出祖師爺銅像,上了香準備研墨。抬頭發現在外間拖地的張曉微,看著門外一動不動,剛想問她怎麽了,一身髒衣服的袁金柱就推開門走了進來。
一同進來的,還有一股刺鼻的汗臭,熏得人直皺眉。
“怎麽?皮子又癢了,想來鬆鬆?”我心裏一緊,假裝沒事問。
袁金柱沒有理我,逕直在對麵沙發坐下後,問表情緊張的張曉微:“有吃的沒有?餓了。”
張嘴就要吃的,我微微一愣,然後指指門外:“要飯請出去,這裏不是飯店。”
我忌憚這爛人,是因為他沒底線,啥事都有可能做出來。既然堂而皇之上門,沒帶人,也沒搞小動作,就沒什麽好怕的。
“我不是來要飯的。”袁金柱反常的沒有發怒,看了看我說:“我是來應聘的。”
啥?應聘?
我啥時候說我要招人了?就算要招,也不會招乞丐。
袁金柱再次無視我,對張曉微催起了吃的。
看他不像來鬧事,我放下筆,示意張曉微買些吃的來。
不管咋說,一頓飯是管得起的,隻要別再搞事,養他一段時間也沒問題。
倒不是說我怕他,而是這家夥實在難纏,芸姐都沒轍。用一句老話來說就是:精瓷碗何必和爛瓦罐碰。這家夥紮紮實實爛人一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連著吃下三桶泡麵,七八根火腿腸,又啃了兩個麵包後,餓死鬼投胎一樣的袁金柱才消停下來,長吐一口氣,神情滿足地拍拍肚子,兩根手指一豎:“煙?”
我想了想,掏出十元一包的“雲煙”扔了支過去。
“誰他媽要抽爛樹葉,拿“黑腳杆”來。”袁金柱撿起煙一看,“啪”一聲又扔到了地上。
看他都這副“尊榮”了,還跟大爺似的,我頓時也沒什麽耐心了,說我自己也抽這個,你不要拉倒。
“我不管,沒有就去買一包來,不然別想道爺往下說。”袁金柱絲毫不退,大咧咧往椅子上一靠。
“黑腳杆”是“貴煙”的一種,因黑色包裝得名,五十一包。我這幾年雖說攢了點閑錢,但也根本享受不起,不過看他似乎要和我商量事情,想想也就妥協了。
掏出一張紅太陽,張曉微卻已經先一步出門。
就這樣,袁金柱大領導似的,一邊抽著“黑腳杆”,一邊挺著肚子叉著腰,在店子裏“巡視”起來。先是看著張曉微一陣詭笑,接著跑到房間門口,看了看梁虜身體,往我麵前桌上瞟了一眼後,又跑到門外看著兩張門神圖發呆,最終去到牆角的“小梁虜”跟前蹲下,一人一狗玩起了對視。
總之煙是抽了一支又一支,話是始終沒一句。
“你要隻是騙吃騙喝的話,現在目的達到了,可以走了。”等了好一陣,也沒見他放出個響,我實在沒耐心了,還有正事要做呢,可沒時間和這爛人磨。
聽我下逐客令,袁金柱站起來,看看張曉微後,點頭道:“還行,看來這畫靈確實有些門道。”
我皺皺眉,想說話,他卻又說道:“五千一個月,包吃住,有生意對半分怎麽樣?”
“你……睡醒了沒?”看這家夥癡人說夢一樣,我頓時驚了。
我這還一句話沒說呢,你倒是半點不認生,要做夢就趕緊回去睡,不要到處夢遊好吧?
要知道,好些時候我除去店子開銷都沒剩這麽多,甚至入不敷出。
不悅之下,我也沒把他說的當回事,這家夥明顯騙吃騙喝的。
袁金柱也不惱,衝我咧嘴一笑說:“別急,道爺算出你最近有“金鯉困灘”之難,有魚躍之心,卻無飛渡之力,需貴人相助,方能躍出鯉池,遨遊四海。”
說著他指指自己鼻子:“而道爺,便是那貴人。若無道爺相助,你就算躍出鯉池,也隻會困死淺灘。貴人抽你幾隻貴煙,很合道理吧?沒讓你上“盛世”已經夠為你節省了。”
典型的王婆賣瓜,騙吃騙喝手段,但我聽完卻愣住了。
我確實有擺脫羅文信的心,一個人單打獨鬥也確實有心無力,獨木難支,但這想法我從來沒和誰說過,這家夥怎麽知道的?
我吃不準所謂“金鯉困灘”是不是他瞎編的名詞,但我知道,他說的沒錯。
“怎麽樣,還覺得爺在騙吃喝嗎?”見我發愣,袁金柱咧嘴笑了起來。
發現這無法用常理判斷的爛人,竟然真的可能上門求“合作”,我心頭頓時一喜。
倒不是真覺得能合作,而是看到了緩和矛盾的可能。
於是我想了想,麵無表情說:也不是不可以談,但在談之前,我們是不是該把以前的事說清楚?
“有啥好說的?”袁金柱切了一聲,麵露鄙夷道:“爺可不像你這娘炮那樣小氣,不就那點破事麽?正所謂不打不相識,隻要有共同利益,這算個逑。”
我指指張曉微:“那她呢?既然有這個心,你總得表示點誠意吧?”
豈料這話一聽,袁金柱卻用看白癡似的眼神打量起了我,好半天才問:你真想我解除辟邪符?
不然呢?我冷笑。
袁金柱嗬嗬一笑,似乎覺得我更像白癡了:“這血符已經消耗了大半真火,剩下的不僅不會對大奶妹有任何影響,反而對她大有益處,邪祟不敢輕易近身,你確定要解?”
原來這樣啊!
我頓時大喜。看看張曉微,她也因為這話變得開心起來。
合著這事,不光沒花多少心思就解決,反而因禍得福?
忍住狂喜,我又道:“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話?”
“那要不要道爺發個誓?”袁金柱冷哼一聲:“道爺好歹也是出家人,從來不說假話。”
算了吧!就你這德性,說話跟放屁有區別?反正都一個字:臭。
不過既然都這麽說了,也確實沒必要發誓。如果本身就是謊言,加再多誓言也還會是謊言,真不了。
於是我又對他說:發誓倒不用,你說的“應聘”也可以談談,不過我這廟小,砸鍋賣鐵也給不了你那麽多香火。
“那你能給多少?”袁金柱翻著白眼問,說著抽出一支“黑腳杆”點燃,剩下的揣進了兜裏。
我隻好自己抽起了雲煙,笑道:“既然你說我現在是“金鯉困灘”,那我也不藏著了:目前我還有另一個合作人,更多還得仰仗他吃飯,所以工資和分利,你最多隻能選一樣,外加包吃住。”
“那還談個屁啊!”袁金柱啪的站起來往外走去:“爺是貴人,來幫你脫困的,不是來求收留的。”
我連忙把他拉住,說別急啊,既然是談,那坐下來好好談,一來二去不就成了麽?
最終,我和袁金柱以固定月薪八千,包吃住的條件談攏。接下來四個月,我要支付他三萬二的工資,四個月後再視情況重談,附加條件是:明天一次性付完,不得拖欠。
有用沒用另說,“貴”倒是挺“貴”。
說實話,就這麽莫名其妙的送出去三萬二,我挺肉疼的。況且這家夥不久前還和我喊打喊殺,一下子就化幹戈為玉帛,想想也不大現實。
但我也有我的打算:正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拿了錢,再好吃好喝供著,再不要臉的人,往後也不好說翻臉就翻臉吧?所以就算這四個月,白吃白拿什麽也不做,隻要能將他這“定時炸彈”拆除,這錢就花得不冤。
但我怎麽也沒想到,第二天袁金柱拿了錢,卻直接人間蒸發了……
由於第二天一早,袁金柱就要過來拿錢,所以我又連夜出門,跑了好幾個自助銀行,才取夠三萬五。回到店子又趕緊開始畫圖,一直到下半夜,才順利將李媛超度走。
這個女人命也挺苦,原本可以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卻因為前男友的出現,被推倒了懸崖邊,最終又被結婚幾年的老公推下深淵。
也不知是真的釋懷,還是對世界絕望才淡然,聽我說起王珀下場時,她既沒表現出怨恨,也沒表現出憐憫,隻是淡淡笑著,仿佛在聽一個與她無關的人的故事。就連我問她,走之前想不想再回去看看父母家人,也隻是笑著搖頭。
收拾好東西,剛打地鋪沒睡多久,天就亮了。
把我從睡夢中弄醒的,並非他人,而是“小梁虜”。
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小黃狗趴在胸口的被窩上,用一種奇怪而冰冷的眼神看著我,我頓時就驚醒了。
接著無名火起,一巴掌遞了過去:“我好歹也救了你的命?莫非真想殺我?再用這種眼神看我,信不信讓你一輩子待狗身上?”
見我臉色冰冷發出警告,“小梁虜”愣了愣,然後老實趴回了牆角。
它消停了,我卻再也睡不著了,索性起床收了被子。
沒一會,袁金柱就到了,接過三萬二現金,笑得像朵剛淋過大糞的老菊。
“我先去吃個早餐,你要吃點啥?我請你,回來給你帶。”
我正被梁虜弄得有些心煩,也沒多想,就說隨便,你吃啥帶啥,張曉微也快起了,帶上她那份。
豈料,袁金柱卻一去不回……
一直等到快十一點,眼看都要可以吃午飯了,說好的早餐也還是不見影,我總算回過味來了。
不會拿錢跑路了吧?
看我有些鬱悶,張曉微不用問,也猜到發生了什麽。
“算了,跑就跑了吧,就當破財免災了,其實這才是最好的結果。”看她有些自責,我頓時也想開了,笑著安慰她,也寬慰我自己。
望眼欲穿,也沒等來或許此時已經坐在列車上,駛向某地的袁爛人,卻意外等來了別的人。
剛合力把梁虜搬到店外,三個麵有倦容的年輕女孩就走了過來,其中一個問:“請問……誰是李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