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假戲真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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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鬱岐冷聲道:“如果謹書樓修繕好了,還是趕緊滾回你的謹書樓去住,沒事少往我這裏溜達!”

    皿曄坦然而立,坦然望著蘇鬱岐,說話亦是坦然:“既然已經拜了天地,成了親,也就都該盡職盡責,我有一句話要提醒小王爺,做戲終歸是做戲,演得再好,也是做戲。既然是做戲,就總歸會有破綻。”

    話點到即止,未再深說,蘇鬱岐驚愕地瞧著皿曄,嘴上卻還算硬氣:“什麽做戲?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趕緊收拾了棋盤滾蛋。”

    皿曄回過身去,依舊端坐於凳子上,一粒一粒撿拾棋盤上的棋子,邊撿邊道:“小王爺,雲湘王爺以前是不是也常來府裏?”

    話語已恢複之前的溫淡口氣。

    蘇鬱岐站起身來,理了理身上的衣襟,“最近也算不上常常來,畢竟彼此都很忙,沒有那麽多的時間瞎混。”猶豫了一瞬,看著皿曄,又道:“不過……以前倒是常來。我記得十二歲之前,那時我還沒去打仗,他時常來,我們一起讀書,一起習武,閑暇的時候就一起在我府中玩耍。”

    提起往事,蘇鬱岐似乎有些滔滔不絕:“那時候,他老爺子管他管得嚴,他一回家總不得自由,我呢,無父無母,除了蘇甲,沒人管我,所以我這裏簡直就是神仙洞府,無拘無束,他就特別愛往我這裏跑。”

    皿曄淡淡:“你們感情還真是好。”

    “發小嘛。”

    “怎的現在想要疏遠他了?”

    蘇鬱岐被皿曄問的一愣,“疏遠?”

    “或者說,怎的現在不待見他了?”看蘇鬱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皿曄又道:“難道你自己都沒有察覺,自己不待見他麽?”

    “也……也談不上吧。就是,這幾天他總是做些奇怪的事情,讓人摸不著頭腦。”

    “他做了什麽奇怪的事情了,讓你這麽摸不著頭腦?”皿曄臉上是好笑的表情,然問的話卻全不是那麽回事,幾乎是步步緊逼要將蘇鬱岐的話全套出來才罷休的節奏。

    蘇鬱岐亦察覺到了,卻沒有抵抗,反而是有問必答:“我大婚,怕長傾公主鬧事,便將她支了出去,但長傾公主還是在大婚那一日回來了。是雲湘暗中使人把消息傳給長傾的。這幾日,朝堂之上自不必說,他似乎有意與我作對,今日因為你和奎治比賽的事,還將我攔在宮牆下逼問。他以前性子隨和,從不這樣行事咄咄逼人。”

    這亦是蘇鬱岐心中的疑惑。想了好幾日,蘇鬱岐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便決定在皿曄這裏碰碰運氣。

    畢竟當局者迷,旁觀者有可能清。皿曄能瞧出個所以然來也說不定。

    皿曄卻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隻是很中肯地建議:“不過是外人,隨他愛怎麽樣吧,橫豎和你也沒有關係。”

    “……”蘇鬱岐覺得,怎麽皿曄這中肯的話聽起來,有點怪怪的?若是擱在大婚之前,和祁雲湘還沒生出嫌隙的時候,這應該算是挑撥離間的話吧?

    但皿曄的表情實在是一副我為你好你當惜之聽之的表情。

    “棋盤收拾好了,水也擦幹了,可是還有別的吩咐?若是沒有……謹書樓還沒有修繕好,我沒別的住處,隻好先回巴謨院住幾日。”

    皿曄幹活倒利索,不過片刻便收拾利索。

    蘇鬱岐略覺訝異,臉上卻仍擺出冷淡神情:“已經好幾日了,怎麽還沒修繕好?”

    “可能,砸得太厲害吧。”

    “……”蘇鬱岐想起謹書樓就覺得臉紅耳熱,話都不能好好說了,半晌,才沒好氣地道:“如今你這身份去巴謨院住不合適,人家還以為我把你欺負得回娘家,或者拋棄你不要了。”

    “那請問小王爺,我應該住在哪裏?”

    蘇鬱岐想了想,“書房太擠了,這幾日都沒有睡好,不然,你去我先前的臥房住吧。”

    蘇府雖大,讓他住在別處卻不像話,讓那些旁支的叔伯兄弟知道了也不好說,兩人都擠在書房又委實不舒服。

    皿曄卻又問:“那你呢?”

    這是個問題。蘇鬱岐想了想,一個人住書房,傳出去也不大像話,但又覺得今日的皿曄委實可氣,不想與他同住,半天,道:“我去淩子七房中。”

    “那你去吧,我就在書房湊合湊合。”

    “……”蘇鬱岐手托腮,直勾勾盯著皿曄。自己也算是一頭在朝中那個大泥坑裏摸爬滾打過好幾年的老狐狸了,與各路猴精的精英鬥法也不曾落於下風過,在皿曄麵前卻是屢屢落敗。

    倒也不是鬥不過皿曄。蘇鬱岐心裏思量,其實,是自己下意識地不想和他鬥吧。

    可長此以往,是不是就被他拿捏住了?蘇鬱岐想到這裏,涼涼笑了一聲,“好好休息。”話是句好話,語氣卻涼。

    轉身悠然往外走去,留一個挺直的背影給了皿曄。皿曄看著那背影出門,拐個彎,不見了,唇角微微一挑,隨手拿了一本什麽書,坐在蘇鬱岐方才坐過的椅子上,隨手翻開,漫不經心看了起來。

    蘇鬱岐出門右拐,蘇甲跟了上去,“王,真的要去東苑?”

    “總不能厚此薄彼。淩子七也是本王八抬大轎抬進門的妻子。”

    蘇甲欲言又止:“王,你……”

    蘇鬱岐擺擺手:“行了,你不用跟著了,自去休息吧。我自有分寸。”

    蘇鬱岐的命令蘇甲從來不敢違抗,站住腳步,無奈地看著蘇鬱岐拐過後院的月亮門,往東苑而去,不敢再跟著。

    夜色濃鬱,天上一彎牙月,懸在雲層的邊緣,暈黃的光從雲層邊緣透出來,那光太弱,照不到地上來。

    大婚那日的燈籠還沒撤去,聊可以照清楚腳下的石子路。蘇鬱岐晃悠到蘊秀堂院門前,門是關著的,叩了幾下銅門環,片刻之後有小丫鬟來開門,不敢置信地瞪圓了眼睛,連禮也忘了行。

    蘇鬱岐徑直往裏走,小丫鬟才想起來行禮,跟在身後道了一聲“王爺萬福”,蘇鬱岐頭也沒回地繼續往裏走,連搭理一聲也不曾。王爺的威風可見一斑。

    淩子七的房中亮著一盞燭火,窗上透出燭光,像今夜的月光一般昏黃。蘇鬱岐推門而入,把正坐在桌前對燈垂淚的淩子七嚇了一跳。

    “王……王爺?您怎麽來了?”和小丫鬟說的一色一樣,連口氣都一色一樣。

    蘇鬱岐最見不得便是人哭,心裏立時後悔來這個地方,蹙了眉:“你哭什麽?本王委屈你了?”

    淩子七慌忙站起身行禮,嘴角強扯出一抹笑:“不,不是,是妾不好。王爺並沒有委屈了妾。”

    “委屈便是委屈,你這樣強裝,於自己有什麽好處?”蘇鬱岐進到房中,順勢踢了個凳子到桌前,矮身坐下來。

    “妾……妾不敢強裝。”淩子七一張臉哭得梨花帶雨,一雙手還夾著竹板,兩根繃帶從脖子裏垂下來,吊住了兩雙手。

    這模樣便是鐵石心腸的蘇鬱岐看了,也不禁生出些憐憫,“行了,你不要哭了,本王也是不得已。當初要娶你之前,已經和你說好了,咱們隻能做表麵的夫妻,本王能給你的,除了一個王妃的身份和無憂的生活,也沒有更多了。你不是也答應了嗎?”

    何況她這一雙手還是蘇鬱岐給廢的。憐憫中便又多了兩分愧疚。

    “可是……王,妾……”

    蘇鬱岐擺擺手:“可是也沒有什麽用。小七,你跟著本王多年,當知道本王的脾氣。”蘇鬱岐還是用以前她為婢時的稱呼喚了她一聲。

    淩子七忽然往蘇鬱岐麵漆一跪,剛擦幹的眼淚又湧了出來,抽泣道:“王爺,您就不能讓妾明白個中原因嗎?這樣糊裏糊塗著,妾如何能不多想?”

    “本王不能告訴你。”言外之意,你隻能糊塗著。

    淩子七怔愣地瞧著蘇鬱岐。這確實是她服侍了多年的小王爺的脾氣,連一句多餘的廢話也不願意和她說。

    “也罷。”曉得跪也是無用,淩子七自己主動站了起來,“王爺過來,是有什麽吩咐嗎?”

    “來睡覺的。”

    一句話又將淩子七嚇了個夠嗆,“那……”

    蘇鬱岐道:“你不要想多了,我就是來借你的地方睡一夜而已。我睡那張軟榻,你還睡你的床,不用顧忌我。”

    驚喜還沒來得及爬上心頭,就被澆了盆冷水上心頭,淩子七臉色雨轉晴,太陽剛一露出來就又轉了陰,“哦,那……妾服侍您吧。”

    蘇鬱岐瞥她一眼:“你那手服侍得了嗎?”

    淩子七被堵得啞口無言。一雙淚眸憋屈得望向自己的手。

    蘇鬱岐擺擺手:“你幹你的事情去吧,我自己洗漱睡下就好。”

    蘇鬱岐說幹就幹,天色還早得很,不過戌時,就已經洗漱完畢,歪到軟榻上去了。

    淩子七見蘇鬱岐已經閉上了眼睛,哪怕天色還很早,也不敢攪擾,“噗”一聲吹滅了燭火,摸黑爬到床上,和衣躺下了。

    戌時末,房中的燭火已經滅了有兩刻鍾了,一個纖巧靈敏的身影從蘊秀堂院子裏飛掠而出,快如狸貓,直奔蘇鬱岐的書房。(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