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廟堂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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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說阿岐,你也是個不遑多讓的。”陳垓笑了雲湘一聲,看看時辰已到,忙道:“走吧,該進殿了。”

    以他三人為首,一眾文武跟在後麵,陸續往殿裏走。祁雲湘邊走邊矯情了一句:“王兄帶著我們倆從小玩到大,卻每次都偏心阿岐。”

    矯情完傲嬌地頭前去了。

    蘇鬱岐笑道:“王兄,他今日是不是受什麽刺激了?怎麽越活越幼稚了?”

    “你們倆啊。”陳垓似歎非歎,又似笑非笑。他看著這兩個人長大,自然最是曉得這兩個人的脾性。

    越是遇著大事,便愈發地裝出輕鬆的樣子來,以表示他們很淡定很從容。

    文武百官殿前站定,小皇帝容長晉走出來,端然步上丹墀,在龍座上坐定,百官行過禮後,各自歸座。

    東慶王出使玄股國之後,金殿之上便一直是蘇祁陳三人主持議政,容長晉聽政,卻還無拍板的權利。

    文武百官有事的奏事,無事的旁聽,處理過幾件大事之後,一本幾十名官員聯名的折子遞到了禦前。奏的便是軍機大司馬、小王爺蘇鬱岐草菅人命,在祁王府門前濫殺數百名武鬥士以供取悅男王妃皿曄。

    奏章上發起聯名的是祁王府已經退居佛堂的老王爺祁連庭。

    除了發起聯名的人有些意外,其餘皆在計算之內。蘇鬱岐端坐於百官首位位置上,容色淡淡,沒有說話。

    “祁愛卿,事情發生在你府上,你怎麽說?”

    容長晉將目光投向祁雲湘。一種目光也都凝聚在祁雲湘身上。

    祁雲湘恍若未見,淡聲道:“回皇上的話,武鬥士是蘇王府的武鬥士,要死要活,岐王爺自然有決定的權利。雖然是發生在臣的府門前,但臣也沒有幹涉的權利。就這樣。”

    他將自己置身事外,一切責任推得幹幹淨淨。

    “畢竟是好幾百性命,即便是與祁愛卿無關,作為一國宰輔,不過問也說不過去吧?”

    一名官員站出來:“而且,也不能說全無關係吧?微臣就聽說,那些武鬥士,不是蘇府所有,而是岐王爺使計從您手上騙走的吧?”

    蘇鬱岐手托腮,胳膊肘支在案幾上,望著那位發言的官員,笑道:“李大人,你看見本王行騙了?”

    那笑浮在臉上,一看便是假笑,聲音極淡。

    “雲湘王爺,是我騙了你嗎?”

    “我們的賭局有好幾個見證人,他們都可以證明這是一場公平公正的賭局。陳王兄就是一個。是不是,陳王兄?”

    安陳王點點頭:“不錯,當時我是在場。”

    祁雲湘又道:“我呢,願賭服輸,不至於為了幾個武鬥士還要幹些出爾反爾的事。也請皇上體諒臣,若真是岐王爺自家的武鬥士,我倒是可以多一多事,偏這些武鬥士是臣輸給岐王爺的,臣若是強行管,恐要遭人詬病輸不起呀。”

    又一官員站出來:“可微臣聽祁老王爺說,那日的武鬥場上,您府上的武鬥士奎治是先遭了人暗算的,所以才一敗塗地以致身亡。”

    祁雲湘看向他:“劉大人,是誰暗算了奎治的呢?”

    “這個……微臣不知。”

    “不知也敢亂說。你這意思,是岐王爺輸不起,故意暗算了奎治,贏了比賽嗎?”

    劉大人慌忙跪倒:“微臣不是這個意思,微臣不敢胡亂猜測。”

    “我父親常年住在佛堂吃齋念佛,不理俗務,你可不要栽贓我父親。”

    “微臣不敢。”劉大人鬢角滴下汗來,“這……祁老王爺親自出來請大家聯名上書,微臣也說呢,祁老王爺已經避世多年,不至於為這事說謊騙人的。”

    言外之意,豈有你父親自己栽贓自己的?

    再說下去,他老子那點愛好恐就要公之於世了,祁雲湘也是非常聰明地將話題轉移:“他老人家畢竟是年紀大了,有時候犯糊塗也是難免。至於諸位大人聯名具奏岐王爺濫殺之事,其實,這種事在我雨師國,不是尋常嗎?”

    蘇鬱岐將話茬接了過去:“嗯,的確是尋常。”

    有人道:“岐王爺怕是在為自己開脫吧。”

    祁雲湘道:“倒也不是岐王爺為自己開脫。我雨師國自打開國,就興起了武鬥之風,漸漸的,賭博之風也跟著興了起來。曆來武鬥場上的規矩是,願賭服輸,生死由命。每年死在武鬥場上的武鬥士,不下萬人,不見你們誰說什麽,怎麽到了岐王爺這裏,死幾個武鬥士就不行了呢?”

    他的話一針見血,說到後來,語氣愈發森厲。

    蘇鬱岐望著祁雲湘,向來涼寒的眸子裏,終於透出點笑意。隻是那笑意一閃即逝,繼而仍被溫涼掩蓋住了。懶洋洋掃視一眼群臣,道:“畢竟還是不一樣的,我不過是為了取悅玄臨,不像大家,是為了愉悅大家。”

    容長晉氣得臉色鐵青,卻又極力控製著怒氣,拿捏出一副痛心疾首模樣:“先皇將朕和江山社稷都托付於諸卿,意在請諸卿輔佐朕守住這雨師江山,穩固這社稷,諸卿皆是國之棟梁,皆是朕可以倚重之臣,卻不想你們是這樣玩物喪誌,賭的賭,玩的玩,視人命如草芥,目無法紀朝綱!你們……你們……”

    容長晉話都說不利索了。

    縱他還隻是個孩子皇帝,手上還沒有掌權,但身份地位擺在那裏,大庭廣眾之下,哪容得人不尊敬。當下三王為首,文武群臣齊刷刷離座,跪在了殿上。

    “臣有罪,請皇上降罪。”

    呼聲陣陣。

    蘇鬱岐趁機道:“各位大人參的是我蘇鬱岐草菅人命。皇上,這件事臣確實有錯,皇上依法度治臣的罪,臣甘願伏法。隻是,臣有幾句話,不能不說。”

    “蘇愛卿有什麽話,盡管說來。”

    “正如方才雲湘王爺所說,我雨師國武鬥成風,但凡家裏有些勢力的,哪家沒有養幾個武鬥士?少則三五人,多則三五百上千。就如雲湘王爺家,昨日輸給臣武鬥士共計一千一百零三人。我想問問在座的列位雨師臣工,你們各位家裏,是不是都有武鬥士?”

    群臣隻以為蘇鬱岐是要找理由替自己開脫,殿上的武官大半皆隸屬蘇鬱岐手下,自然是站在蘇鬱岐這邊的,紛紛表示:“臣等家中都有。”

    今日奏本的人,對蘇鬱岐反問的話,隻能保持沉默。因這確實是他們的短處。

    其實在他們的心裏,覺得這事根本算不得短處。各人家裏養幾個武鬥士,這算什麽短處?就算蘇鬱岐拿武鬥場上的生死說事兒,也根本就是兩種性質。

    一個是比賽,一個是蘇鬱岐在和自己的男妃玩樂。

    蘇鬱岐不出這些人所料地道:“我再問一句,諸位大人家裏,每年有多少個武鬥士死在武鬥場上?”

    “三五個。”

    “十幾個。”

    “幾十個。”

    祁雲湘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上百吧。我府上的武鬥士可能要弱些。”引得一陣哄笑。

    蘇鬱岐卻十分嚴肅:“死了之後,是不是還會召入新的武鬥士?”

    祁雲湘道:“是啊。”

    他都答“是”了,自然有許多人紛紛附和。

    有官員道:“岐王爺問的這個問題,和王爺自身的問題有什麽關係?王爺在草菅人命,那些武鬥士是死於正式的比賽!”

    又有官員質問道:“正式的比賽?吳大人,你說的那個比賽,除了消耗人力物力,除了每年會讓上萬的青壯年慘死,它有什麽意義?”

    “現在在說岐王爺草菅人命的事,和武鬥賽有什麽關係?”

    “就算你說的對,這是兩碼事,可死的都是岐王爺的家奴,也算不得草菅人命吧?更何況,所謂的比賽,和王爺昨日所做之事,根本殊途同歸!”

    “家奴的命就不算命嗎?”

    “這位大人不要轉移話題,現在在說武鬥比賽的事!”

    “究竟是誰在轉移話題?明明是在討論岐王爺草菅人命的事!”

    “岐王爺草菅的是人命,怎麽那些死在武鬥場上的武鬥士的命就不是人命嗎?”

    龍座上的小皇帝容長晉頭疼地揉著腦袋。這一殿全是他的肱骨之臣,卻互相推諉指責如同在罵街,哪裏還有一點廟堂臣子的模樣。

    前列的三王都沒有說話,默許著這場爭論。

    小皇帝頭皮發麻,鬢角流汗,煩躁不安地大聲道:“都給朕閉嘴!”

    一句話喝止住了滿殿嘈雜聲音。整個金殿瞬間一片寂靜。

    “列位愛卿各說各的道理,如此爭論下去,便是再爭它個三天,也沒有個結局。安陳王,你說說你的看法。”

    安陳王還未開口,容長晉斷然道:“不許說他們說的都有道理。朕隻想聽聽你自己的道理。”

    大約是安陳王素日太愛做個中立的人,以致小皇帝防患於未然地先堵住了他的路。

    安陳王尷尬地輕咳了一聲,道:“臣確有幾句話想說。”

    “還是臣先說吧。”祁雲湘打斷了陳垓。

    “讓你們說的時候,你們全都沒話說,不讓你們說的時候,你們一個一個皆有的是話說。說吧說吧。”

    容長晉極不耐煩。

    祁雲湘並未在意小皇帝的情緒,不疾不徐地道:“臣也聽出來了,一部分人是主張岐王爺有罪,想讓皇上您重罰岐王爺,一部分則主張,岐王爺若是有罪,則所有養武鬥士的人都有罪,法不責眾,岐王爺無罪。”

    “你說的是廢話。以為朕年紀小你些許,就聽不出來嗎?”容長晉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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