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再生隔閡
字數:5517 加入書籤
清幽的夜裏忽然一聲鷹唳。
那一片幽綠的眼睛漸漸逼近,開始還十分謹慎,速度極慢,快到近前時,卻猛然發力,如離弦之箭躥出,齊齊撲向它們早就看上的獵物。
天上的禿鷹一衝而下,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好戲即將上演。
皿曄緩緩閉上了眼睛。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可是英雄就這樣死去,未免也太叫人唏噓。就在野狗群撲上來的那一瞬間,皿曄攢盡最後一絲力氣,從地上一個鷂子翻身,一躍而起,捏在手裏的匕首自一條野狗的肚腹下劃過,那條狗的心肝脾肺腎立時流了一地,鮮血激灑,頭頂上盤旋的禿鷹一湧而上,開始了饕餮大餐。
皿曄往後滑開一丈,靠住一株稍稍粗壯些的雜樹,滑坐在樹根下,背倚樹幹,眼看著麵前禿鷹與野狗爆發了一場血腥廝殺。
可他也再動不了分毫,傷處流的血太多,假如這個時候,那隻不開眼的禿鷹或者野狗向他發動襲擊,他將再無還手之力。
野狗和禿鷹並沒有來。但頭頂上忽然罩下一片陰影。
皿曄慢慢抬起眼皮,瞥了一眼麵前的人,嘴角浮起一抹涼涼笑意。
來的人,是去而複返的祁雲湘。
“你傷的很重?”祁雲湘眉眼深蹙,疑惑地打量著皿曄,“我下手沒有那麽重吧?至於把你傷成這樣?”
皿曄闔上了眼皮,沒有回答他的話。
事實上,他現在也沒有力氣回答。因為失血過多,他口幹舌燥,連嘴唇都開始皴裂。
祁雲湘緩緩蹲下去,摸出火折子擦亮,火光照耀之下,皿曄胸前的血漬便一清二楚了。
祁雲湘伸手摸了摸,沾了一手的鮮血。眉蹙得更深了:“即便我傷了你,也不至於是外傷吧?”
皿曄仍舊沒有說話。
祁雲湘打量他片刻,輕輕歎了一聲,“你死在這裏,阿岐大概會傷心吧。簡直一定會的。阿頓,背他回去。”
從他的身後,閃出來一個人,瞧著模樣極是敦厚,動作卻是利索得很,把皿曄往背上一搭,扛起來就走。
祁雲湘回頭瞄了一眼還在廝殺的野狗群和禿鷹群,眸子裏一閃而逝冷寒,嘴角抿了抿,抬步跟上了阿頓。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阿頓在去往蘇鬱岐府邸的巷子口停住了腳步,問道:“王爺,是去蘇王府,還是去咱們府上?”
“去蘇府吧。”祁雲湘瞥了一眼已經昏過去的皿曄,道。
阿頓便拐入了去往蘇王府的巷子。盞茶工夫之後,便到了蘇府大門口。
蘇鬱岐最近回來晚,府門關得便晚,現在已經三更多天,府門還沒有關,敞開著一條縫隙,說明蘇鬱岐還沒有回來。
阿頓騰不出手來,隻能高喊了一聲:“麻煩開門!皿公子回來了!”
門房的人很快出來,一見是雲湘王和他的隨侍,扛著昏迷不醒的皿曄,立時著了慌,“這……這是怎麽了?”
“你們王爺回來沒有?”祁雲湘這些日子和蘇鬱岐一樣忙,常常整夜不能回家,因此很了解蘇鬱岐最近的作息。
“還沒有。應該快了吧。我們公子爺這是怎麽了?”
“他受傷了,你趕緊去把大夫找來。”
祁雲湘邊吩咐,邊和阿頓往謹書樓方向走。門房趕緊去找大夫了。
到謹書樓前,清荷從裏麵迎出來,一看便急道:“公子這是怎麽了?雲湘王爺?怎麽是您?我們家公子這是怎麽了?”
“他受傷了。”
“這……好好的怎麽會受傷呢?”
“先把他擱床上去吧。”祁雲湘沒有回答清荷的話。
阿頓蹬蹬蹬上樓,清荷慌忙也跟上樓去,看見皿曄身上全是血,不由慌亂:“天啊,怎麽流了這麽多的血?這是怎麽搞的?”
“我打的。”祁雲湘淡淡說了一句。
一句話將清荷堵得怔愣住。
府裏的大夫很快就來到謹書樓,清荷在門口招呼:“楚大夫,趕緊上來!”
大夫剛上來,蘇鬱岐便也回到了府中,在謹書樓外,一眼便瞧見了謹書樓二樓的異樣,心裏略覺得疑惑,進門上樓,便瞧見府裏的大夫正在床前緊張地忙碌,地上一堆血染的衣裳,祁雲湘正站在大夫的身後,看著楚大夫忙活。
蘇鬱岐認得那是皿曄的衣裳,也認得床上躺著的人是皿曄。
皿曄臉上全無血色,連嘴唇都是蒼白的,眼眸緊閉,昏迷不醒。
蘇鬱岐走到床前,看向皿曄,看見他胸口處剛剛結痂的傷口又破裂開,比上次瞧著還嚴重些,傷口仍有鮮血湧出來,楚大夫正用棉布擦拭傷口的血。
蘇鬱岐偏頭看了一眼祁雲湘,冷聲問道:“你幹的?”
祁雲湘撇開眼,“嗯。我沒想到他有舊傷。”
蘇鬱岐冷冷瞥了他一眼,沒有再理會他,在床前俯下身來,下意識地握住了皿曄的手,問楚大夫:“怎麽樣了?”
楚大夫道:“公子爺是外傷加上內傷,又出了很多血,今晚怕是醒不過來的。”看蘇鬱岐臉色疲倦中又帶著幾分焦灼,忙又改口:“不過,王爺您放心,隻要悉心養傷,會恢複的。”
蘇鬱岐瞧著皿曄雙眸緊閉,神色似極痛苦,顧不得許多,忙命令清荷道:“清荷,派人趕緊去青石鋪請孟七孟先生。”
清荷答應一聲,趕緊下樓去找吩咐人了。吩咐完,這才又轉回二樓房間。
蘇鬱岐這廂依舊握著皿曄的手,縱使心裏十分疼楚,麵上卻保持著淡定,聲音亦是冷淡:“處理這種傷孟先生比較在行,老楚,你先把傷口幫他清理一下就行了。”
“是。”
祁雲湘不自在地看著蘇鬱岐的背影,試圖解釋:“我不是故意的。哪裏曉得他有舊傷?我不過是一時興起,和他比劃兩下罷了。”
蘇鬱岐回頭瞥了他一眼,冷聲道:“現在這種時候,我和陳王兄都忙得連覺都沒得睡,你倒是閑適得很。”
祁雲湘臉上掛不住,訕訕道:“那個,我也忙啊。忙裏偷個閑唄。”
“你忙裏偷閑也好,閑的蛋疼也罷,我都不管,可你閑得慌就找玄臨給你解悶是不是太過分了?就算是他沒有傷,你就可以肆無忌憚和他比劃嗎?你是王爺,他又不能真的傷著你,勢必要讓著你的,你這樣幹有意思嗎?”
“沒意思。”
祁雲湘扁扁嘴。
蘇鬱岐站起身來,走近祁雲湘,深吸了一口氣,望住祁雲湘的眼睛,道:“我知道,你一直對皿曄存著疑心。可是,雲湘,我不明白,他是我的人,就算是疑心,也該是我的事,他是什麽人和你有什麽關係?你憑什麽多管閑事?”
祁雲湘被蘇鬱岐冷寒的目光看得一凜,瞧著蘇鬱岐,無聲一笑,語氣冷凝道:“是啊,和我有什麽關係呢?他是你的人,你們是一家人,我不過是個外人罷了。我有什麽資格多管閑事呢?”
頓了一頓,語氣更冷了:“今日之事我向你道歉,以後我也不會再閑的蛋疼,管你和皿曄的事了。祝你們幸福。”
祁雲湘咬著嘴唇,一字一句說出最後一句,秀氣的單鳳眼中情緒卻似重墨,濃得化不開。
蘇鬱岐看著祁雲湘一步一步走出房間,門外傳來重重的下樓梯的腳步聲,“清荷,送雲湘王爺。”
清荷跟著送下樓來。樓梯口,祁雲湘遇見了趕來的孟七,孟七向祁雲湘抱拳打招呼:“雲湘王爺。”
祁雲湘深吸了一口氣,壓製住情緒,溫聲道:“拜托孟先生給皿曄好好看傷,今日的診金算在祁王府頭上,我明日會派人給先生送上門去。”
“哦,這倒不必。在下和皿公子阿岐王也都算是至交了,給他看傷,無需診金。”
“快些上去給他看看吧。”
祁雲湘說完,大步出門而去。
清荷覺得莫名其妙,回看了祁雲湘一眼,孟七抬步上樓去,她忙回過頭來跟上,“您就是孟先生?我們王爺和公子等您許久了,您快請。”
清荷說話的空當,孟七已經三步並作兩步上了樓,蘇鬱岐站起身來,“孟七,你快來。”
此時祁雲湘離開,蘇鬱岐臉上的焦急不再掩飾,緊握著皿曄的手,催促孟七:“雲湘傷到了他的舊傷口,老楚說他內傷加外傷,今晚怕是醒不過來。你趕緊給他瞧瞧。”
楚大夫往後退讓出地方來,孟七走上近前,在床沿坐下,先是細細查看了一下傷口,看完之後,看了一眼蘇鬱岐握緊皿曄的手,道:“岐王爺,我要給他診脈。”
蘇鬱岐恍惚了一下,才明白他說了什麽,這才撒開手,“哦,好。”往後退讓了幾寸地。
孟七摸過皿曄的腕子來,給他把脈。蘇鬱岐目不轉睛地盯著孟七的手,一臉緊張,直到孟七鬆開了手,依舊是緊張,以致緊張地連話都不敢問出來。
孟七十分驚訝蘇鬱岐對皿曄的緊張,心裏不勝感慨,也不知該如何安慰,隻能道:“岐王爺,您別太擔心,皿公子的傷瞧著可怕,但也不至於傷及根本。正如楚大夫所說,好生調養,會恢複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