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絕世之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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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一裏多地,焦臭之味仍然很濃,眾人卻不肯再往前走,都停下腳步來等著蘇鬱岐。
蘇鬱岐走到大家麵前,示意大家靜下來,待場麵靜下來之後,才開口道:“這場天災,死傷無數,我知道很多人都失去了親人,很傷心,但是大家聽我說,死者已矣,活著的人實應珍惜生命。天災並未過去,隨之而來的,很可能是比洪水肆虐還要凶猛百倍的疫病。洪水猶可戰勝,但一旦爆發疫病,江州城就會變成死城。我並非是危言聳聽,大家可還記得十幾年前雲州那場瘟疫?”
蘇鬱岐此話一出,在場的人全都變了臉色。十幾年前的雲州那場瘟疫,導致整個雲州的人全都死絕,變成一座空城,至今無人敢踏足雲州之境,但仍有人持著懷疑態度:“未必江州會像雲州一樣爆發瘟疫吧?”
“阿岐王是不是太危言聳聽了?”
蘇鬱岐抬高了嗓門,將一眾聲音都壓了下去:“從嵐江決堤至今日,已經過去十幾日,泡在水中的屍體都已經開始腐爛,腐屍就是疫病的源頭,若是不處理好,便會招致疫病大麵積爆發!屆時咱們大家,都將身處危險之中!”
有人道:“阿岐王,話雖如此,但我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家人的遺體被燒成灰吧?”
“是啊,更何況還是和那些豬狗野獸一起焚燒?”
“最起碼,也讓我們把遺體認領回去,裝棺入殮吧?阿岐王放心,我們會小心的,保證深一點埋棺。”
蘇鬱岐本來想說“多深都沒有用”,眼角餘光掃見大路上又運過來一批屍首,便改變了主意,道:“大家既然強烈要求將遺體帶回去,本王也隻能滿足大家。運屍車來了,大家過去認領吧。”
此話一出,蘇鬱岐明顯看見眾人的臉上神色一變,有的甚至臉都發白了,心裏不禁生出冷笑,麵上卻溫和:“不過,我要提醒大家,這些屍體都已經開始腐爛,身上肯定攜帶了瘟疫,大家在搬屍身的時候都小心些,不要被瘟疫傳染到,否則,神仙也難救大家。”
一眾人聞言都禁不住後退,蘇鬱岐看運屍車已經到眼前,趁勢道:“推到大家麵前,讓大家都過來認領吧。”
運屍的人都蒙著口鼻,隻露出一雙眼睛,手上也戴了皮質的手套,聞聽蘇鬱岐的話,將運屍車推到了大家的麵前,蘇鬱岐道:“大家都小心點,去認領吧。”
隔著幾步遠的距離,便有陣陣屍臭撲鼻,再看車上那一堆屍體,都已經被泡得失了模樣,虛腫成一團不說,臉也已經辨別不出原來的樣子,又哪裏能認得出來本身的樣子?
一眾吵吵嚷嚷的人,此時竟沒有一個動彈的,不但沒有上前,反而被那鋪天的臭氣和可怖的屍體嚇得連連往後退去,蘇鬱岐心裏冷笑,臉上溫和:“大家盡快吧,現在天放晴了,這樣高的溫度,屍身會腐爛得越來越快的。”
人群一陣沉默。良久,才有一個人開口給自己找了個台階:“王……阿岐王,我……我們,我們其實隻是看不過去,你們把我們家人的屍身和那些禽獸屍體堆在一起焚燒,畢……畢竟,都是我們的親人哪。”
一人開口,眾人都紛紛附和,順著台階往下下。
蘇鬱岐已經完全可以肯定,有人在背後鼓動收買了這些人,讓這些人來此地鬧事,隻可惜這些人不是死士,先就怕死了,蘇鬱岐捏住了他們的七寸。
但這些人雖然愚昧,卻沒有治罪的名目,蘇鬱岐也隻好退了一步:“運屍的人也都是和大家一樣的普通人,他們也怕死,不敢碰這些已經極容易導致瘟疫的屍身也有情可原。大家放心,等到軍隊的人來了,本王就讓他們接替這些人,一定讓人妥善安置這些屍身。”
既然都是被收買來的,那這些人應該沒有家人在江州城,更消說在這些屍體堆裏了。這些人被蘇鬱岐的話一嚇,都被嚇住了,此時隻想快些逃離此地,蘇鬱岐的話一說完,就都要紛紛做鳥獸散,蘇鬱岐卻沉喝了一聲:“大家慢著,先不要急著走!”
“啊?阿岐王,您還有什麽事啊?”
“為確保萬無一失,大家回去城裏的時候,到就近的煎藥點領一碗防治疫病的草藥喝。”
“哦,好的,多謝阿岐王提醒。”
“散了吧。”
一聲令下,一群人紛紛作鳥獸散,不出片時,便都已經散光了。
蘇鬱岐盯著眾人散去後的背影,眸光驀然變得冷寒,“來人!”
空氣驀然一動,一個黑衣蒙麵的人出現在了蘇鬱岐的麵前,半跪於地,朗聲道:“見過王爺。王爺召屬下有何吩咐?”
“去將那些人的頭領抓起來審。記住,要做得悄無聲息,不要被人發現。”
蘇鬱岐吩咐完,那人的身影便在原地消失,來無影去無蹤,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空氣裏隻餘一絲微動,像是風絲吹過。
空氣裏彌漫的氣味令人作嘔,蘇鬱岐眉心蹙得極深,吩咐那幾個運屍的人:“辛苦各位了。各位今日收工之後,一定要將身上的衣裳焚燒,在藥水裏浸泡身體半個時辰以上,從裏到外換新的衣裳,防疫病的藥也要多喝一碗。”
“是,多謝王爺關心。”
蘇鬱岐點點頭,跟著運屍車又回到亂葬崗,親自將地上的兩桶火油提起來,澆在屍體上,從袖子裏摸出火折子,打著了,扔在了屍體上,火舌騰空而起,發出嗶啵之聲,空氣裏的焦糊味頃刻又濃鬱起來。
其中一人道:“王爺,這些活兒我們來幹就好,這裏太髒,您還是快離開吧。”
“辛苦各位。屍體燒完之後,一定要深埋。”
蘇鬱岐看著火勢愈來愈烈,立了片刻,才告辭離開。回到城中,已經是擦黑,蘇鬱岐回了江州府衙,隻覺得渾身疲累,四肢酸疼得連動也不想動,便去了後院。
蘇鬱岐本意是去找床鋪歇一歇,一進後院,卻見皿曄正站在月亮門處,心裏不由一喜,嘴角浮出笑意:“玄臨,你回來了?”
“嗯。臉色這麽不好,累了?”皿曄蹙眉,走了過來,伸手就要來握蘇鬱岐的手。
蘇鬱岐急忙後退,道:“先不要過來!”
皿曄疑惑不解:“怎麽?”
蘇鬱岐解釋道:“我今天去了亂葬崗,身上怕染了瘟毒,容我換了衣裳,洗一洗身上的濁氣,再來和你說話。”
皿曄卻是一笑,道:“原來是因為這個。這個呀,我已經知道了,還備好了藥湯給你,擱在後堂了,你趕緊去泡一泡。”
“你是不是派了眼線在我身邊?這都能知道。”蘇鬱岐玩笑了一句,往裏走。
皿曄要跟過去,被蘇鬱岐喝住:“你不要跟過來啊,萬一我身上已經染了疫病,會過給你的!”
“好,我不跟過去。這樣吧,我去前麵衙堂,你泡完就過去找我。”皿曄果然沒有跟過去,轉身往前麵去了。
蘇鬱岐鬆了一口氣,繼續往後堂走去。已經轉出月亮門的皿曄卻站住腳步,回過頭來,瞧著蘇鬱岐一步一步走得沉重,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
直到蘇鬱岐進了堂屋的門,皿曄才舉步離開,往衙堂而去。
蘇鬱岐進了堂屋,屋中掌了一盞清油燈,幽微的光照著房中陳設,極其簡單,一張屏風隔開裏外兩間屋子,外間隻有一桌一床並幾把椅子而已,按照那江州知州田焚的作派,應不至於住這樣簡陋的屋子,想來是皿曄臨時打掃出來的。
一股濃鬱的藥味撲鼻而來,抬眼看,屏風上還搭著一套新衣,是自己的衣裳,料是皿曄給帶過來的,不禁莞爾一笑,心裏覺得暖暖的。
轉到屏風後,果見一大桶藥湯,冒著騰騰熱氣,數日來身上的疲勞在一看到藥湯之後已經沒了大半,蘇鬱岐瞧著藥湯,伸手去寬衣解帶。
手觸到衣襟,有些猶豫。但今日這身衣裳染了屍氣,勢必要全部褪掉。猶豫了那麽一瞬,蘇鬱岐還是開始解衣襟了。
衣裳褪去,露出纖細幼白的身體,雖然沾著些泥汙,但瑕不掩瑜,也掩飾不了那女子才有的凹凸有致。
蘇鬱岐跳進藥湯裏,溫熱鑽入身體,將疲累驅散。
這具身體的秘密,是連她自己都不敢去觸碰的雷區,是扛在肩上比山還重的壓力,是會令整個蘇府毀滅、令整個雨師朝野動蕩的禍端。這是除了她自己和養育她長大的蘇甲之外,再無第三人知道的秘密。
她一直不敢告訴第三個人,隻怕隔牆有耳,怕一旦打開這個口子,就會像洪水決堤,有第四個、第五個,甚至更多的人知道。
而知道的人越多,便越危險。
她有多少次,想要跟皿曄開口,最終都沒有敢開這個口。
總這樣瞞著也不是辦法,遲早有一天,是要告訴皿曄知道的。晚一日不如早一日,也許,是時候該告訴皿曄了。她將整個身體都埋在水裏,連腦袋都埋入了水裏,暗暗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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