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下昏黃燈如晝 第四十八章 互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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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樹葉一杆捅下穿之不透,心中稍覺驚訝,正欲取下長杆給這不知死活的小子再來一下時,但見少年身上紫意浩蕩,噴薄而出,外觀之下好似一輪紫月。他見得這般情景,心中不僅訝異,更有了些許慌亂。尤其是少年身上散發的縷縷氣機自己居然還覺得有些熟悉親切,與當年那個老神仙伸手摸著自己皸裂的樹皮一樣,不僅不覺疼痛反而盡是溫暖舒適。

    樹葉輕咦一聲,拿著那根魚叉一時間既然有些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進退。他就這麽靜靜站在此地。

    李知宇此刻身體經脈竅穴但見縷縷紫氣奔流而過,較之平時陰柔小溪繞腑穿脈而流無疑迅捷太多。每每真氣浩蕩而出,便過丹田繞紫府疾行竅穴三十六,真氣奔騰可達丈餘距離。

    少年既然從未練過武功並道門佛家儒家的修身養氣之法,自然也不知道此時自己狀態如何,他隻是覺得這股浩蕩紫意流經竅穴時渾身舒適通透,似汪洋大海將其團團圍繞;又似冬日裏和煦的陽光,照在身上流過心間的盡是暖意奔流。

    待到後來這股浩蕩紫氣流經丹田之時,與原本沉寂在丹田氣海的酒氣混合一處,兩股勁力激蕩而爭,少年隻覺身體燥熱。內視之下兩股氣流仿佛同戰場上捉對廝殺的騎兵,大有不死不休之勢。夾雜在這兩股氣息之中的五髒六腑不僅是疼痛難耐,周身更是有如火焚,少年伸出無甚勁道的右腿,對著眼前的葉輕飄飄一腳踢下。

    樹葉見著他一腳踢來,前車之鑒在前,身體自然稍稍退後。可還不待他退到安全地界,少年輕飄飄的一腳已經掃過了他的胸膛。樹葉隻覺身體稍震,也無甚感覺。伸出右手欲捏住他腦袋時,隻覺氣力不暢,周身疼痛無比。而被少年輕飄飄一腳掃過的地方,不僅僅是火辣辣的疼痛,還有些與自己苦修百年而的妖力修為迥然不同的地方。這話用讀書人的話說就是:一身浩然氣,何須懼鬼神。

    儒家有聖人,其名為浩然。

    少年一腳既然對著樹葉踢下,自是舒服許多,雖然他依舊免不了的跌落在地,但胸中久積鬱氣既發,渾身自是通透舒服無比。不待觀察樹葉此刻反應,趁此時機,他快速爬起身來對著趙晴柔跑去。

    少女依舊不發一言,不作一聲,呆立蹲坐原地而不動,伸著一隻柔滑手掌摸著自己猶自滾燙的臉頰。連少年爬到她身邊她都恍若未覺,若不是少年伸手抓住少女手腕就跑,趙晴柔恐怕會一直保持著這個呆立不動的姿勢。

    直到少年牽著她跑過四五步距離,見少女依舊被動而行時,他才大喝一聲“快跑”。趙晴柔聞得這聲音才略略定神,柔和的看了看少年模糊的臉龐,發力疾逃。兩人跑得離方才地界稍遠,少年才停下腳步,看著此刻眼角依舊尚掛淚水的趙晴柔,他有些不知所措。過得許久,少年才吞吞吐吐的說道:“趙晴柔,你......”

    趙晴柔聽見他開口言語,這才定過神來。她瞧了瞧少年有些擔憂的臉頰,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有些靦腆又帶著些許理直氣壯的問道:“李知宇,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你知道我的來曆,知道我的家世,了解我的為人麽?”少女一連問了許多問題,饒是一向覺得自己才思頗為敏捷的李知宇這一刻他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就像先生以前講授經文時問他:何為禮儀,何為仁義一般。雖然少年知道克己以複禮是為仁,可他猶豫良久依舊答之不出,他覺得這般高深的問題不是他能回答的一樣,此刻亦如是!

    少年摸著腦袋想了許久,依舊沒有一個極為妥帖的答案。他抬頭望著昏沉天幕,想起了在那條小溪旁初遇她時見她彎臂獵鷹的颯爽英姿;在寂寥小巷她縱馬狂奔傷人不講道理;在滿是灰塵的鐵匠鋪裏她一句你欺負我;在月上柳梢頭的柔續夜晚她出要自己去追她的美人。

    少年念及此處,他狡黠一笑,露出了與平時羞澀古板大不一樣的神情,他挺直胸膛看著少女柔和臉頰,輕聲說道:“因為,那天在梅子林中,你不讓我去追你的美人啊!”

    少女聞言噗嗤一笑,她擦了擦眼角流下的淚水,又問道:“剛才那妖怪一棍捅在你身上疼嗎?”

    少年自是搖頭。趙晴柔伸出一隻手掌輕輕放在少年肩上,露出從未有過的認知神色,對著少年一字一句清晰說道:“李知宇,你真的是個好人。”

    少年聞言一愣,什麽叫我是個好人?

    少女轉頭即走,並不解釋。行的不過丈餘距離,又聽見了樹葉獰笑的聲音。樹葉輕聲一笑,咬牙切齒的說道:“今日不將你這個小子給剁了,老子就不是修行百年的妖怪。”

    少年聽得這番粗聲惡語,已然沒時間仔細思索少女話中含義,又急忙拉著少女手腕快步往前奔逃而去。行不得兩步,一個略帶恐懼又帶驚奇的粗曠聲音在四周響起:“妖.....怪....”

    “黑子,快跑!”又有另一個聲音大喝一聲,草叢陡然低伏,顯是有人奔逃所致。王建鵬跑不過兩步,又有一個冰冷又帶熱切的聲音喝道:“跑什麽?老子今天非要看看這些所謂妖怪的麵目。”柱子說完,他不退反進,徑直向前而走,由於速度太過迅疾,一路打落了不少樹木枝葉。

    少年此刻正拉著趙晴柔手腕快速往前奔逃而去,又聽見樹枝聲音傳來,他又驚又怕,腳步自然更加急促。隻聽得風聲嗡鳴而過,腳下如負大石。少年氣喘籲籲,鬢角滿是汗水,忽然聽見有人言語,他大喜過望,一邊對著柱子方位奔走而去,一邊大聲喊著:“救命,救命!”

    柱子聽得少年大聲疾呼,神色一喜,這不是在告訴自己妖怪方位麽?都說妖怪妖怪,可我柱子一直囚於方圓之地,從不曾出得外界看看外界大好風光,今日居然遇到此等良機,又有何懼。柱子想到此處,嘴角浮現一抹笑意,腳下愈發迅疾對著傳來救命呼聲的地界而走。

    “柱子,你他娘的不要命了。”王建鵬對著那道與自己反向而行的身影大聲喊道。可柱子此刻正是熱血當頭,欲一展身手來威服眾人,哪還能顧及王建鵬勸說話語。他不僅不往後退去,反而愈發賣力往前而奔。奔得約莫二十餘丈的距離時,柱子還未及接近妖怪,一隻黝黑手臂穿心而過,柱子氣絕身亡。

    那黑子此刻青絲蒙麵,左右手互相扣住手腕,努力的不讓自己發出聲來,可此等怖懼又豈是人力能及。他粗壯身體依舊顫抖不止,直到柱子的慘叫聲傳出時,黑子才大聲驚叫一聲,不顧一切的衝了出去。

    王建鵬一路跌跌撞撞而逃,他既擔憂黑子情緒起伏,又擔憂柱子安危,隻好且退且走,告訴瀕近崩潰邊緣的自己冷靜。直到柱子慘叫傳來,王建鵬才不顧一切,往後迅速退去。

    少年眼睜睜的看著那素不相識的漢子大步跑來,眼中自是欣喜。可轉眼間又見著樹葉輕飄飄一爪掏出這漢子心肺而食。少年自責恐懼不已,見著宛如殺神般的樹葉離自己不過丈餘距離時,他不待拉著少女手臂後退,反而將少女往後一推,自己卻正對樹葉迎麵而來。

    樹葉一爪掏出柱子了心肺,他猙獰一笑,伸出粗壯手臂一把撕扯下柱子尚有溫熱的手臂,囫圇一口咬了一塊肉,嘖嘖道:“自從十年前這方天地受到一方氣運鎮壓,一直到如今我樹葉才又體會了一把人肉的感覺。”他說完話語,似覺美味至極,又吞咬了一口,喉嚨滿是吞咽的口水聲。

    少年聽著樹葉話語,又看著他對著自己緩步而來,饒是已然有所覺悟的他此刻也不得不稍稍往後望去,直到想起此刻尚在自己身後的小姑娘時,他才鼓起勇氣,邁步上前。

    少年邊走邊喊道:“趙晴柔,快逃,快逃!”小姑娘此刻卻不再沉默,她毫無風度的走道少年身旁,看著少年已染風霜的臉頰,柔聲道:“我不喜歡講道理,也不喜歡別人給我講道理。可李知宇,我現在倒是有些喜歡聽著你給我講道理了。”她說完話語微微一笑,又走過兩步等到得少年身前,取下手腕上的那串銅鈴,叮叮做響。

    一向頗為羞澀的少年看得她這般行徑,好似受到奇恥大辱一般。他麵紅耳赤的抓起身下一把黃土,捏的咯吱做響,一時間大有與樹葉一爭長短之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