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下昏黃燈如晝 第五十章 差了一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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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一路疾奔,一路暢通,待得月色初籠,它已然奔到了高穀所在地界。一雙澄然眸子掃過四周,看著前方的那一塊高地,稍稍凝眸。
此時,樹葉咧著唇口已將少年吞下了大半個身子,隻聽得樹葉喉間咕咕直響,看著他嘴角口水直流。
趙晴柔快步跑過身去,一把拉住少年不斷掙紮的雙腿,使勁往外衝去。
她大聲叫道:“妖怪,放開李知宇。”
樹葉自然毫不理會,反而還伸著一雙手臂抓著少年不斷掙紮的雙腿,直往口中塞下,待到後來,許是少年如此反抗惹怒這百年老槐。他吸氣一口,胸腹鼓脹而起,一腳踹開不斷拉扯少年的少女,伸出枝葉盤結的雙手直將少年往腹中塞下。
正當此時,一個巨大身影騰空而來,莫大壓力對著這一塊不過幾丈有餘的高地淩空逼下。
樹葉不明究竟,他抹了抹嘴角流下的涎水,抬眸稍稍望著此刻月色明朗的夜空,心中忐忑不安。尤其是月色清輝灑下,那縷縷清氣繞月而出,他更是難受萬分,壓抑至極。好似自己此刻陷於泥沙窪沼,脫之不得。
樹葉身體氣機流轉受阻,周身隱隱有如火炙,他危急之下,不得不吐出已然被他吞下了半個身體的少年。轉身凝眸對著穀外看去,隻見一隻巨大狐狸對月而嘯。
“白狐大王!”樹葉驚詫說道。顧不得已被少女拉開的少年,他慌忙跪下身軀,低聲念著求白狐大王網開一麵,不究前責。
而樹枝樹葉兩妖一路走得頗為小心謹慎,雖未遇到那些大妖橫加阻攔,但如此緩行,速度緩慢自然也是無疑。看著那塊逐漸清晰的高地時,兩妖神色皆是大喜過望。還未待二人衝上高坡建功立業,四周隱有清氣驟起,瑞氣騰騰,兩妖抬頭望著此刻天空,盡是清朗開闊之景,還哪有先前妖魔鬼怪擇人而食的昏意沉沉。
縱使樹枝樹葉未曾見過那條白狐,此刻心中也自然明了,想著那頭千年狐妖,哪敢喘氣絲毫,都是跪伏在地上。與先前模樣身姿完全相反。
趙晴柔既然抓著少年退到了後麵,輕舒了口氣,她見樹葉跪伏於地而不動,埋首於土,少女自然不明究竟。她睜著一雙晶亮眸子,看了看那突如其來的銀白大狐,本想開口問詢。可一路走到此等地步,少女對這片樹林萬物已經頗為了解,她蹲在一旁,不發一言。
且說那個鑽入樹底的老頭。既然一頭紮入土中,對於外界所生變故自然毫不察覺。腦中想著樹根跳腳大罵的姿態,他忍不住偷偷大笑。過得許久,依舊不見身上繩索抖動,又有些疑惑。他嘀咕道:“讓你罵老子,讓你罵老子!老子給你來個不聞不見,看你她娘的怎麽搞?”
還不待老頭咒罵樹根祖宗先人,土木大震,周身已有地下幽泉突然湧起,老頭那用草木編織的長衫滿是涼意。他好奇看著周圍洶湧的暗流,又發現束縛自己的繩索此刻抖動有如蛇形,臉色稍變,多了些驚訝詫異以及絲絲哀愁畏懼。
“是那條該死的狐狸!”老頭低聲道。
白狐既淩空而躍,來到此間,它瞧過眾人一眼,對著樹枝一聲嘶吼。四周隱有風聲大作,雲層壓界。過得片刻,狂風驟雨吹刮而起,不待樹枝樹皮樹葉三妖以及並未逃出的獵戶抗拒反應,眾人並妖迷糊之間已經到了這條巨大狐狸的身旁。
“這是?”一個漢子迷糊問道。
“哎呀,大王饒命!小人年老體衰,吃著就如同那養了幾年的老公雞。除了喔喔叫喚的本事,至於其他又怎能敵的這界肥嫩的野兔大魚來的鮮美!”一個眼尖的獵戶顫抖說道。
白色狐狸抖了抖它那蓬鬆的毛發,待掃過四周,它睜著一雙澄然有光的眸子盯著樹根問道:“可曾抓住那條鯉魚。”
樹根跪伏於地,他顫抖著身體隻是對著頭下的黃泥磕頭搖首,又哪敢回答白狐此刻所言的話語。
白狐見樹葉不言,他咧嘴露出尖銳的獠牙,轉動目光望向了樹枝三妖,三妖自然也是如此態度。狐狸不耐煩的一聲嘶吼,周圍天地頓時風起雲湧,摧山斷江。
且說茂密樹林外界,臨近落鶩村的那一片林木。此時林木中風聲寂寂,月隱星稀。一白發老頭獨自望著這無甚光亮的天空,悠悠的品著杯中水酒,忽然隻見四周天地熏風慢拂,清氣四溢,他瞧著這等光景,站起身來,伸手倒出半杯水酒,眸中既有無奈又略帶喜色。
“這條狐狸啊,早晚要得道果。隻是他......”老頭輕聲一歎,卻是不在言語,轉而盯著此刻起伏的林木。
林中樹木起伏,簌簌有響。一青年從林中慢步走出,他見那老頭望向自己,一步一瘸的走到了老頭身旁。
老頭手指慢慢撫上身邊一棵大樹,手指輕劃,露出了不少綠色漿液。他拿出手中的酒杯,接過綠色漿液輕抿一口。
青年抬起頭來望著清氣四流的朦朧天際嗬嗬一笑,輕聲說道:“那條狐狸成了?”老頭聞言並不答複,而是轉過身來,看著幽寂樹林他不發一言。
過得許久,老翁才輕聲說道:“這攀上封仙台的大真人好不好惹?”青年並不言語,而是握緊拳頭,滿麵清霜。他嘶聲道:“若不是舍了一條胳膊,今天我就死在那了!”
老頭輕哦一聲,他又轉過身去,略帶些許哀傷的說道:“他若是毫無顧忌,實力盡出,你恐怕今天就回不來了。”
老頭說完,他猶然未覺的又抿了一口漿液,身體徑往幽林而入,待得天空月色陡亮,清暉四溢之時,他輕歎道:“我與那溫知良啊,現在恐怕也就五五開嘍。”他說道最後,不知是青年聽錯,還是老頭故意而為,居然猶自帶了三分喜意。
青年不明究竟的看著幽寂樹林,有些悵然若失。
再說落鶩村。落鶩村自從李知宇與趙晴柔離去之後,也別無什麽太大的變化,隻是有個流落他鄉的白胡子老頭,不知何時流落到了此番地界。他逢人便稱自己是地上謫仙,從天庭領得玉旨要來度化世人。
落鶩村村民自從經曆過溫知良與智慧和尚之後,雖然依舊去道觀寺廟添添香火,但敬畏之色較之以前自是少過許多。多半都是拜拜菩薩天尊添添香火,聊表敬意。或是祈願來生不經此大劫,生在富貴溫柔的江南遠離戰火硝煙,平平穩穩度過一生就好。
此刻見這一身破爛長袍的老頭,口口聲聲稱自己是地上謫仙對此自然是一笑了之。相反還多了些同情憐憫之色。更多的是感歎人世無常,歲月沉淪。那老頭對此也不以為意,反而一路傳經講道,說得不亦樂乎。
等到後來,還不待他說什麽地府閻君,六道輪回之類的話語,眾人便如臨大敵早早離去遠處,隻剩一人好不尷尬。
老頭不羞不惱也不覺得無趣,相反還嚷嚷著要找他們口中的智慧和尚與落鶩觀中的溫知良講講佛經道理,詩書文章。有好事者當真將他帶去了落鶩觀想要看看笑話。
老頭一路瘋癲而來,周圍村民自然當看熱鬧一般的圍繞在老頭身前起哄笑鬧。隻見那老頭不待觀前童子開門回稟就闖入道觀討要酒水買醉,眾人見此哈哈大笑,想著溫仙人手段,都道不說道理,這僅憑打人溫仙人倒是世間第一流。
當時正直清晨朝霞初起,陽光和煦,在秋日初臨的清晨倒是有些溫暖舒適。老頭徑直入觀,那些打掃院落焚香禮神的道士見得此人胡亂闖入自是不允。還不待道士阻攔,他卻如同江裏活躍的遊魚不知不覺便繞過了眾人,神出鬼沒的到了玉樹臨風,飄逸瀟灑的溫知良麵前。
章雲暉並王玉成一幹人等正在修習溫知良新近悟出的一套拳腳功夫,見著這老頭胡亂進門打擾,他們自是不允。王玉成修習了幾月武藝,功夫自是大為長進,此刻見著他胡亂衝入觀中,王玉成黑臉一沉,做勢便要打下。可不料那老頭不躲不避,反而輕飄飄一掌拍在王玉成腦門之上,王玉成頓時隻覺頭暈目眩,身體將倒,他搖了搖腦袋,大驚失色,瞧著這普通稍帶瘋癲的老頭,王玉成一時之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老頭見王玉成不在攻來,他微微一笑,伸出髒兮兮的手掌取下腰間掛著的那隻黃皮葫蘆,悠悠喝了一口酒水,嘖嘖道:“好酒,好酒。隻是可惜這酒水雖然好,世間卻少無知酒之人,卻是可惜了這壺好酒。”
王玉成聞言一樂,他站在老頭身前打量了一眼貌不驚人的老頭,說道:“酒還不好沒關係,重要的氣氛感覺。你說若是洞房花燭,那在次的酒喝著也覺津津有味,酒香醉人。可若是窮愁潦倒之際,那縱然是天上神仙喝的酒不也覺得極其無味了麽。”
老頭不理會王玉成言語,反而對著此刻麵色凝重的溫知良說道:“俗人飲酒僅憑意氣三分,高人飲酒自醉三分,溫道長說說,是人醉了酒,還是酒醉了人”老頭說完,他又搖晃青黃葫蘆飲了口酒水,不待溫知良回答,將手中青黃葫蘆對著溫知良輕輕甩了過去。
溫知良爽朗一笑,並不拒絕,而是悠悠飲了一大口酒,他少見的哈哈笑道:“貧道不知是人醉酒,還是酒醉人,還是高人雅士俗人悵客。貧道隻知自己的心不醉,不管是酒水,還是那天庭仙丹珍饈......”溫知良說道此處,他神情稍變,對著這瘋癲老頭躬身一拜。
溫知良再登封仙台!
老頭見溫知良話語戛然而止;他也不急躁,躬下身子,毫無高人風範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酒水悠悠,愁腸不結,待得溫知良臉上紫氣循環往複六次之後,他才笑道:“今日有溫知良再登封仙台二層。”
溫知良睜開那雙平靜似水的眸子,抬頭望著天空白雲悠悠,又看了看麵前咕咚飲酒的老頭,他笑道:“原來我與師父擦了一壺酒。”
老頭微笑不應,伸出髒兮兮的手懷中摸出一封金燦燦的書帛,笑著道:“陛下親筆禦封,你受得禦旨自然可以加封一方氣運,懾服群妖。”
溫知良笑著接過旨意,轉身進入房屋,將書帛輕放在救苦天尊神像下的一個香案上焚香致禮。待得溫知良轉身出來時,那老頭卻早已不見了蹤跡。溫知良亦不追尋,反而望著東方那一片天地,他眼中星光點點,衣襟微寒。
老頭離開落鶩觀之後,並未離去落鶩村,反而一路繞著村落周圍行走觀望,每每腰間的黃皮葫蘆沒有了酒水之後,他就往人流密集之處而去,哭鬧叫嚷,直到有些看不過去的村民不忍心拿出自己一兩年都舍不得喝上一口的酒水之後,他才喝上幾口後大笑離去。如此盤桓半月有餘,老頭才順著水道下吳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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