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下昏黃燈如晝 第六十四章 各有所依,各有所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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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虎嘶聲長嘯,氣勢十足。女子隻望見它身形猛然暴漲十丈有餘,腳下黑雲陣陣,似踏雲泥。呼嘯之間,氣勢更足。它腳下蓄力,黑色元神躥騰而起,看著那滴生機勃發的青綠液體,眼露向往渴求之色。
黑虎喉中咕咕作響,一雙靈動眼眸盡顯貪婪。它磨爪長嘶,幾欲騰起而逐。
“吸了這一滴血,從此為老夫效力。你願意?”九天之上,陡然有雷聲炸響,風聲咧咧,塵土飛揚。
婦人神情呆滯,她顫抖的手指緊緊捂住自己哆嗦的嘴唇,努力不使自己發出聲響。可對心上人關懷備至的她,如何能放下心來。隻是哆嗦著嘴唇,顫聲道:“建鵬,建鵬”二字。
黑虎喉中咕咕亂叫,此刻哪有心思理會女子,瞪著一雙圓滾眼眸,望著那滴散發著陣陣威壓的青綠汁液,它伸出猩紅長舌,舔了舔唇角,嗚嗚獨泣。
林木之中,老頭似有所察,掩袖輕笑。一手揮動袖袍對著遙遠地界輕擺而下,道道青綠光亮直插雲霄。
黑虎縱聲大吼,神采飛揚。
落鶩觀,熏香陣陣,一襲破爛道袍的儒雅男人靜坐在那尊依舊蒙塵的天尊像前,凝目不語。
屋內擺設桌椅一如往昔,與趙青峰在此修道之時別無二致。破落神像,泛黃長袍,殿中刻著的仙女飛天都是已染灰塵。道士低眉誦經,神色虔誠。
忽然間,他睜開那雙沉寂如水的眸子,站起身來,從天尊神像盤的香盒中取下三支細黃長香,焚香謝禮。
香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香,甚至溫知良從香筒中抽出這三支香時,還有些黃色粉末從香中抖落,沾染了道士黑色道袍,沾染了香案旁掛著的素潔紅衣。
道士眼露哀傷,他輕手抓起那一襲紅衣,抖落了衣上沾染的黃色粉塵。又將紅衣依舊掛回原處。道士伸指彈落香上沾染的灰塵,拿著三柱長香在桌上仔細對齊。
火燭微微,熏香陣陣。道士合指一處,剛準備放在燭火上,焚香敬神。一個粗壯漢子從外踱步而入,瞧著道士拈香點盞,他嘴角上揚,滿是笑意。
“道長,秋分已過。”漢子笑著說道。緊了緊身上滿是水滴的蓑衣。
溫知良收回正要點香的手臂,略帶好奇的打量著漢子。
“秋分已過,卻要如何?”道士輕聲問道。
“秋風已過,自然要喝上一壺地道的老黃酒。”漢子哈哈一笑。從腰間取下一隻黃皮葫蘆遞給了道人。
道人揮手不受。
漢子收回手臂,既不尷尬,也不氣惱。又從懷中拿出一個疊過許多層的油紙包裹,他神秘一笑,望著道人說道:“猜猜?猜猜這是什麽?”
溫知良笑而不語,轉身點香。
“螃蟹!這是螃蟹!村東頭渭水中的正宗河蟹。”漢子哈哈笑道。打開層層油紙,取出一隻蒸的通體漆紅,香氣四溢的螃蟹,遞給了道士。
道士點香不受。
漢子神色不變,自顧自扯下它一對前鼇,吃得津津有味。
道士手中長香輕煙陣陣,熏香隱隱。
漢子自顧自話,侃侃而談。道士焚香端座,經聲陣陣。漢子說道最後,放下嚼得還剩小半個的螃蟹,喝了一大口黃酒,一隻腳邁出門檻,他陡然止住身形,轉過身來,看著麵色紅紫交換的道士淒涼說道:“我王玉成此生不想其他,就想叫你一句師父行不行。”
漢子說完,泣不成聲,扶了扶頭上的鬥笠。
溫知良神情錯愕,一向穩重大氣的道士此刻他居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酒香咧咧,蟹味熏熏,漢子垂直腦袋,身體顫栗難平。道士心中潮水起伏不定。
溫知良沉默不語,手中長香煙熏直冒,心中波瀾此起彼伏。他轉過身來,看著漢子此刻微微顫抖的身子,看著他死死拽成一團的衣角,看著他眼角流淌的熱淚,他站起身來,接過被漢子弄的滿是油膩的黃皮葫蘆,狠狠痛飲了一大口酒水。
“我與師父差了一壺酒,隻不過,這酒中還有溫情脈脈,還有著對天下蒼生的悲憫情懷。”道士低聲喃喃,瞳孔中光轉琉璃。神像寶光陣陣,瑞氣騰騰。溫知良一步跨出,第三次登上了封仙台。
台上景物依舊,風景依舊,就連遠方的黃色層雲也是依舊。不過初時看到的一片荒地居然有著草木抽芽,流水嘩啦,更遠處還有一個一襲大紅嫁衣的女子且行且走,望著道人掩袖輕笑。溫知良低聲說道:“莫憂!”
道士淚流滿麵。
天尊殿中,就苦天尊神像輕微晃動,等到溫知良說出莫憂兩字之時。神像四周不知何時有著成群仙女捧花而來。王玉成驚駭難言,雙腿彎曲,跪倒在地磕頭不語。
如此良久,這一切才漸漸平靜。
溫知良終於睜開緊閉眼眸,笑看著此刻依舊跪地磕頭的王玉成,他又取過他手中抓著的酒壺,飲下一大口酒水。
“從今以後,你要叫我做師父!”道士輕笑說道,一臉慈和。醜惡漢子埋首磕頭,泣不成聲。
“這是我師父,是我王玉成的師父。”漢子喜極而泣,淚流滿麵。
卻說林中。開山猿一行離樹葉四妖歸根之地漸行漸遠。他瞧著入林愈深,臉上驚慌之色愈發濃烈的黑子,臉上嗤笑更濃。
張許慢步而踱,不疾不徐。一雙眼睛仔細看著自己一行一路走來的路徑方位,暗暗牢記心中。
袁寬亮負刀而走,心中漸生疑惑。
自己一行人數眾多,動靜也是極大,可一路走來不說阻隔就是那些小打小鬧也不曾有過一絲半點,這是為何?
“難道是林中妖物察覺到了自己的氣機修為故而如此?”袁寬亮低聲自語,隨即又自嘲一笑,暗暗搖頭。隻得強提氣勁,不敢有所鬆弛懈怠。想著黑子四樹一說,他有些後悔猶豫。可事到如今,退無可退,隻能繼續。
漢子且行且思,疑慮重重。
路徑稍遠之處,離眾人不過一箭之地的位置,一頭黑色野豬潛伏於草木之中,看著漸漸臨近自己地界的開山猿一行,它赤紅的眼中滿是渴望。
而這頭黑色野豬身旁靜靜蹲伏著一頭通體雪白,身長五尺的白色大虎。白虎指爪按壓於地,腳下紫氣騰騰,身旁風聲隱隱,顯是極有修為。它嘴角流涎,磨牙蓄力。
開山猿慢步走來,警惕有節。
白虎暗蓄力道,喉中咕咕作響。它似乎有些按耐不住的伸出那條猩紅長舌,瞧了瞧開山猿一行,又轉頭瞧了一眼鎮定自如的黑豬,目中有些不言而喻的威脅震懾。
野豬焦躁不安。它晃動著長了兩個巨大肉包的猙獰豬頭,有些退縮畏懼。
白虎喉中輕響,眼神不言而喻。見黑色野豬遲遲不前,輕揚指爪,眼中露出了幾分鋒銳殺機。
野豬嗚嗚直泣,反而退縮往後而走。白虎神色不耐,鐵尾輕揚,終於撲騰而出,對著領路的黑子撲咬而下。
黑子慢步徐行,神色之中雖然頗多不願之意。可有開山猿這等高手坐鎮中央,黑子也不甚畏懼。隻是敷衍了事,等著袁寬亮除妖已畢,他在功成身退。
可此刻,黑子隻道不妙。不等大虎撲咬而來,伴隨著一陣狂風已經當先而至。黑子啊呀一聲驚慌大叫,腳下挪之不動。隻能呆呆瞧著逐漸那頭逼近的白虎躍至眼前。
張許眼露銳利,當先走出。兩指並列一排,擬劍指橫掃而過。
二品高手全力一擊,不說有神仙手段那等排山倒海,開江斷流。也自有鋒銳勁氣。隻聽得四周風聲疾喝,不等白虎撲咬而來,張許已經一指切斷了大虎嘴中鋒利獠牙。
袁寬亮眼露讚許,他轉頭瞧著躍躍欲試的洛雨並江燕容一眼,伸手指了指那頭進退失據的野豬。
女子一步走出,看著害怕畏縮的黑子她冷聲一笑,清冷目光掃視周圍,瞧著那頭正要奔逃離開的野豬,女子嘴角上揚,蓮步輕移,拔劍相向。
江燕容雖是女子,可她跟隨風百集習武多年,武夫練拳走莊早已是靈活自如,有如臂使。眾人隻見她不慌不忙,招招在理。
野豬衝殺當急,左右撲騰,不過十招過後,它以處於下風。
女子穩占上風,麵色得意。她拔劍而不揮,眼神多了些戲謔意味。不料穩居下風的野豬找準機會漏洞,撲騰蹬地,肥大身軀如電光火石般正對著女子而來。
江燕容嘴角冷笑,早有防備。她雙腳沾地,繞行一圈,手做劍指,對著野豬直掃而下,另一隻手待得回轉到野豬麵門之時,手中長劍已然落在了猙獰豬頭之前。
本是勝券在握的女子,自然更加得意。不料這頭野豬早開靈智,獠牙上挑,它肥碩身子不進反退,往後避過女子一劍之力,往後直蹬而落。躲過了她蘊秀於心的火光一劍。
野豬腦袋揚起,瞧著女子拱了拱腦袋,隨即鑽入草叢而不見。
江燕容氣呼呼的轉過身子,一把將長劍插入劍鞘,嬌美的小臉自帶慍怒之色。
黑子看著她劍法高超,修為精湛,心中也是連連喝彩。可等到她清冷目光望著自己時,他心中隻道不妙,不待回頭逃跑。女子冰冷劍翹已經放到了他肩頭之上。江燕容嗬嗬一笑,黑子牙關緊顫,不寒而栗。
張許腳踏天罡,與黑虎也已到了火熱難分之時。張許一劍挑下,真氣凝結,一劍貫如長虹。不僅斬殺了黑虎,這一劍力道也分開了兩人。黑子感激的望了漢子一眼,快速退到了開山猿身後。
“是不是覺得還是我比較好。”漢子沒心沒肺的笑道。黑子連連點頭。
“對啊,我是誰,我開山猿義名遠播,何曾幹過欺壓良民、逗弄婦女的勾當,找我,沒錯!”袁寬亮友好一笑,他拍了拍黑子肩背。黑子隻道這漢子喜怒無常,沒準又想著什麽法子要整治他一番。不禁有些退縮之意。可那女子依舊保持著揚眉劍出鞘的姿勢,黑子左右躊躇,想著還是這不靠譜的漢子在眾人之間反而靠譜一些。
江燕容轉過身來,臉色依舊不大好看,特別是看著自言自誇的開山猿和滿臉猥瑣的黑子時,更是如此。她嬌俏小臉一片通紅,大罵道:“這頭畜生跑就跑了,可這人如何就愣的無用?”
女子神情慍怒,語帶嘲諷,顯然是責怪開山猿不出手攔住這頭野豬。漢子無奈扶額一笑,也沒放在心上,提起黑子壯碩身子,繼續往深處走去。
路徑百轉千回,黑子由於並不識路,自然不在充當著向導的作用。可那玩世不恭,讓人懷疑的高手嬉笑說道,這世間就沒有比你更適合帶路的人。你看你頭圓體胖,四肢健碩有力,身材不僅魁梧有節,更是長著一副上好相貌,你不上前誰上前。
黑子無語至極,想要反駁。可看著那個依舊覺得丟了臉麵想要時刻找回的女子,他隻得如此,前行遙遙,帶著眾人而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