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嶽父大人這名兒取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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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寒山寺五裏處便有碼頭,李君澈安排的船隻便泊在那兒候著。

    衛靜姝一件薄披風從頭罩到腳,隻餘得一雙眸子,出了寒山寺便叫軟轎一路抬著上了船。

    船隻不大,看著也簡陋,可船上的每個人都不簡單。

    衛靜姝本就身子未好全,雖是坐轎,可顛得一路也是難受,一上船便覺困乏得厲害,挨著枕頭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李君澈來看過她一回,跟著便又換了便裝下船一趟。

    衛靜姝醒來時,天都暗下來了,船艙裏也未點燈,黑漆漆的也瞧不甚清楚。

    隻得外頭偶有說話聲傳進來,她豎著耳朵聽到李君澈的聲音,這才喊得一句:“世子爺?”

    外頭說話聲一頓,隨即船艙的門被推開,李君澈舉著一盞油燈走進來。

    “睡醒了,可有舒服點?”

    榻上掛著紗帳,衛靜姝坐起身來,點點頭,又怕他瞧不見,開口道:“好多了。”

    李君澈應得一聲,上前幾步擱下油燈,又將紗帳撩起,掛在銅鉤上:“起來吃點東西吧。”

    又道:“我已經給衛三爺送了信過去,船隻明天出發,在河道上行兩天,便能趕在到達通州之前與他匯合。”

    衛靜姝裹鞋的腳一頓,悶悶的應了,卻坐在榻前不動。

    李君澈見她神色懨懨就笑:“怎的了?還未離開就舍不得了?”

    “誰說的。”衛靜姝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想了想還是道:“日後進了京都,咱們還能見麵嗎?”

    “自然能的。”李君澈牽著她的手起身,又舉了油燈帶著她行出去,邊行邊道:“畢竟爺是要將你娶回家的,哪能不見麵。”

    “正經點行不行呀。”衛靜姝本就對李君澈舊情未了,此番又同行這許多日,那些個舊情不但沒忘,還添了新的,不過姑娘家不好承認罷了。

    此番不過兩日便要別離,她心裏自然是不太舒服的。

    李君澈頓住腳步,回頭看衛靜姝,一臉鄭重的開口:“沅沅,我說都是正經話,你不要當作玩笑聽過便是。”

    “爺說了,你這輩子隻能嫁爺,今歲嫁不出去便明歲嫁,除了爺,別的男子,你想都不要想。”

    又怕她不吃教訓便不放在心上,腳步一抬,俯身便咬在她耳尖上。

    衛靜姝吃痛,還未來得及推開,便又叫他摟住。

    牙尖細細磨在她耳邊,直到有些血腥味這才住了口。

    問她:“痛嗎?”

    衛靜姝痛得眼圈都紅了,含著淚包點點頭:“痛。”

    李君澈一笑,伸手給她捏了捏:“痛才能長記性,可會可長了?”

    衛靜姝可憐巴巴的,抹了一把鼻涕控訴道:“不長,我不才願意嫁給你,老是欺負我。”

    眼見李君澈磨牙看過來,又自打臉,訥訥的道:“除非你以後都不會欺負我。”

    李君澈勾唇一笑:“應承就好。”

    至於欺負不欺負的,日後再說,他都還沒開始欺負呢。

    兩人說定,便不再提此事,一個是不好意思沒臉往這上頭討論,另一個是覺得已經定下的事也跑不了,沒甚個好說的了。

    兩人一道用了晚膳,便挨著窗喝茶吹風。

    先頭還有初十同王扶柳等人進進出出的匯報事兒,吵吵鬧鬧的也不覺得甚個,等人都走盡了,船艙裏頭靜悄悄的,衛靜姝便坐得有些不自在了。

    李君澈手頭也無甚個事體,見她那不安生的模樣就笑,隨意的操起手邊一本書冊來:“你一向喜好看戲聽書的,今兒時辰還早,爺戲是不會唱,不過故事倒能跟你念一段。”

    “你會說書?”衛靜姝眼眸亮晶晶的,立時安生了。

    一時間又覺得自個前世對李君澈的了解簡直太少了,這一世的他總是能帶給自個想不到的驚喜。

    比如會庖廚,想不到,如今還會說書,當真是全能得不行。

    她坐直身子,滿臉期待:“那你開始說吧,總歸我方才歇了一覺這會精神得很。”

    李君澈將手裏的書冊翻得幾頁,應得一聲,頭都未抬,便開始念道:“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

    衛靜姝……

    這是詩經裏頭的一段,李君澈照著念完,這才覺得有意思的道:“原來沅沅的名兒是取自詩經。”

    衛靜姝自打他念的第一句就開始黑著臉,一副看傻子似的看著李君澈。

    這叫說書嗎?這叫說書嗎?

    偏生他恍若未覺,繼續不要臉道:“嶽父大人這名兒取得好,日後咱們生了孩子,還叫嶽父大人賜名。”

    說著又翻了翻手上的書頁,咋咋出聲。

    衛靜姝滿腔的熱情同期待,盡數消失殆盡,忍了忍到底沒忍住:“李君澈,你這個蠢貨。”

    說完便蹭的一下起身,繡花鞋踩著木板,蹬蹬蹬的跑回了自個歇息的船艙。

    李君澈哈哈大笑,那笑聲跟在衛靜姝身後蕩漾不絕,聽得出甚是愉悅。

    ……

    王扶柳隱在暗處,叫那一連串的笑聲刺得眼兒都紅了,她就沒見過李君澈甚個時候笑得這般開懷的,也隻有同衛靜姝在一道時才這般。

    初十巡視一番過來,見她還立在那兒,便往那亮著燈的船艙看得一眼,聲音冰冷的道:“爺讓你明兒去青州,聽喻嬌公主安排。”

    王扶柳正傷心,聞言猛的抬頭:“爺同衛姑娘的傷都還未好全,讓我去青州做甚個?”

    初十麵無表情的看她,沒頭沒腦的開口:“不要當爺甚個都不曉得,爺讓你去青州,自然有他的打算。”

    王扶柳瞬間麵色發白,不可置信的咬著唇,半響都說不出話來。

    這幾日,她已經表現得極為冷淡了,沒曾想,他還是看出來了,並且做出這樣的安排。

    這不是單單對她的敲打,還有對眾人宣示主權的意思。

    衛靜姝當真在他心裏不一樣,同所有人都不一樣。

    王扶柳想清楚這其中的厲害,整個人癱坐在地,是她糊塗了,主子便是主子,下屬便是下屬,一旦生了異心,便隻能越行越遠。

    初十斜睨她一眼,到底好心提醒一句:“人,貴在自知。”

    說完便抬腳離去。

    第二日一早,王扶柳還給衛靜姝換了一回藥,這才拿著包袱同初六一道往青州去,任何人都不曾驚動。

    船夫撐杆離岸,往北而行。

    李君澈同衛靜姝兩人吃飽喝足,閑得沒事幹,便又將棋盤搬出來,要繼續交衛靜姝下棋。

    衛靜姝唬得臉色發白,哀聲連連:“世子爺,你就放過我吧,我的傷還沒好呢。”

    李君澈動作利落的擺了個殘局出來,頭也不抬的道:“不礙事,你傷的是胸口又不是手。”

    頓一頓,又道:“實在不行,爺念棋譜給你聽也成。”

    衛靜姝瞪著眼兒……

    隻覺身心都受了摧殘。

    衛靜姝壓根就不是下棋的料,撒潑耍賴裝可憐的,使出渾身解數就是不肯同李君澈下棋。

    李君澈拗不過她,退得一步,點一點頭:“行吧,那你念棋譜也爺聽。”

    衛靜姝……

    “還有別的出路嗎?”

    當真是一場苦情戲白演了,繞了那麽大個圈子,沒想到李君澈還這麽執著。

    李君澈好棋當真不是一日兩日的,衛靜姝不同他下,他自個便左右手各執一子,聞言從棋盤上抬起頭來。

    伸手往她額間一敲:“爺雖未正兒八經的收你做徒弟,可日後叫別個曉得你那棋藝是爺教的,爺也抬不起頭來。”

    衛靜姝捂著頭,撅著嘴兒,滿心的不願意:“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你教過我棋藝。”

    又道:“再說了,我又不是賣藝的,犯不著同自個過不去,非得跟人家拚甚個棋藝。”

    她這話,說得甚有道理,當真還叫人挑不出錯處來。

    李君澈眉頭一挑,好笑的看著她,將手裏的棋子隨意往棋盤一擱,認真道:“沅沅說得也有道理。”

    話畢,衛靜姝的唇角一勾,笑容還未完全綻放,又聽他道:“那你去練字罷,你那一手狗爬式是當糾一糾,雖說日後不必同人家拚甚個書法,可寫個帖子甚個的總不能叫別個代勞。”

    衛靜姝……

    船行不緩不急,河麵平靜,防衛嚴實。

    衛靜姝深呼吸三回,才將那股子怒氣壓下去,扯著麵皮要笑不笑的道:“既然世子爺這麽說了,那我就去寫字好了。”

    又道:“不過,我有個要求。”

    李君澈也沒了下棋的興致,以手做拳撐著下巴,笑看她:“哦,有甚個要求?”

    衛靜姝不客氣道:“是這樣的,聽聞世子爺的字寫得極好,不如便同我寫個字帖,好叫我日日臨摹著,也趁機糾一糾那狗爬式,日後寫個帖子甚個的也不至於丟人現眼。”

    她這是挖坑給李君澈跳,日日都臨摹著,若還是寫不好,豈不是丟他的臉?

    衛靜姝那些個小心思,哪裏瞞得過李君澈,一眼就叫看穿了。

    他勾唇低低一笑,大手一揮,甚是大方:“好。”

    說著便當真著人收了棋盤,擺上文房四寶來。

    衛靜姝殷勤得不得了,親自替他磨墨。

    李君澈斜睨她一眼,撚筆沾墨,一氣嗬成的寫了六個字下去,這才收了筆:“你功力淺,先從這幾個字練起,等有了成效,爺日後再特特替你寫一本字帖。”

    “嗬嗬……”衛靜姝端著假笑,磨牙擦掌,恨不得一拳將李君澈打死。

    李君澈落筆六個字,也沒寫別的,就寫著:

    李君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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