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委以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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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蕩蕩的屋子裏,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世界之外的世界已過去了接近兩天的時間,但在這個世界隻燃盡了一根普通的白燭,正點的鍾聲響起,此時正是午夜時分,屋子裏擺放的時鍾是二手的老式北極星機械掛鍾,笛子安很喜歡這個風格的製品,有一種生活在影視作品裏的錯覺,當時在二手市場上一眼相中,買了回來……事實上它也確實仍然兢兢業業地工作著,甚至還能準時報點。
午夜的鍾聲一聲一聲,當第十二聲響如同前麵十一聲那樣不緊不慢地落下回蕩在這個屋子裏,屋子的主人也回到了這裏,子安怔怔地坐在房間的地板上,看著他消失後的儀式現場,倒地的杯子,溢出的殘餘的牛奶,弄髒的毛毯,燃盡的白燭。他下意識用手輕撫身上的毛毯,手指尖粗糙的觸感真切地告訴自己,已經回來了。
隨後他看向自己的手背,在那兒,一個黯淡的由青色紋路編織而成的符文如同刺青一樣刻印在那裏……
“旅行萬世,但隻忠誠於自己世界的使者。”
子安喃喃自語,在真切見證一個世界瀕臨滅亡的景象之後,他才能深深地體會到自身背負的包袱與責任。旅者的旅程並不隻是意味著精彩的生活,不斷穿梭各種有趣的世界,他們還要麵對各種超脫人理想象的恐怖,麵對各種無能為力的絕望,更重要的是,他們要對自己背後的世界負責,他們是世界的使者,當世界滅亡,他們也將無處可逃。
就在不久前,符石世界的祭壇上,世界的意誌借助笛子安再度重現了昔日天青色的史詩,一舉擊退了恐怖的外神的觸手,笛子安恢複意識之時,眼前的天地間遍布天疾走奔馳的青色的洪流,宏偉的能量修複了天幕上的缺口,而受到一定創傷的外神伊莫庫同樣短暫的退避,雖然一根觸手對其來說無關緊要,但是的的確確是給祂造成了一定創傷,雖然不多,但是對於伊莫庫這種生命——其為以太界中無念無想的生命,本質上還是依靠吞噬本能在活動,這樣的生命隻要感知到創傷便會本能的退避,直到吞噬的本能再次占據主導。
可惜的是,由於祂的生命形態與生命層次,能給祂造成創傷的生命在整個九重以太海裏都是寥寥無幾。
伊莫庫的退避無疑為這個世界帶來了寶貴的時間,甚至如果不是這個世界瀕臨滅亡,子安隻需要留在這個世界靈格就能獲得莫大的晉升,以“救世主”的功績完全可以完成靈性的提升。可惜的是,哪怕是各種機緣巧合再現了昔日的傳說,對這個世界而言,也並非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
之前曾說過,在見習旅者開始旅途之前,世界會為他們刻上烙印,這相當於宣示旅者的歸屬,在刻上火之印記之後,都會進行恩賜,贈予這些未來的希望以禮物,用以幫助他們度過前方旅途中可能出現的難關。
這禮物可以是稀有的世界特殊的能力,在符石世界一般就是稀有的符文,或者失傳的咒語,也可能是直接對見習旅者進行靈性的提升,諸多恩賜五花八門,到了子安這裏,由於世界正麵臨毀滅的威脅,因此在世界意誌的引導下,世界最後的火恩賜給了少年史詩裏曾存在過的力量:
僅有一擊,但是足夠屠神滅魔的光槍。
這其實算是世界意誌的自我救贖,但是在一整個世界的支持幫助下催動那恐怖的光槍,對少年而言也絕非是沒有好處的,隻是這樣的影響會更為深遠,換言之短期內可能不會有太大的實際幫助。所以說,再現天青色史詩所付出的巨大的消耗,其實盡數來源自這個殘破的世界,那記載著這段史詩的最後的石碑裏,隻是借助少年的手,將這最後的力量爆發出去。
原本便以燃燒殆盡的火,經此一役,終於徹底熄滅。
正當伊爾達與笛子安麵對著天地間呼嘯的青色洪流默默不語,體會著那絕處逢生的喜悅之時,身後杯台之上,傳來了石板崩塌的聲音,少年回過頭,隻來得及看到那塊蕩漾著青色光暈的石板,在風中分崩離析,碎成天地間飄蕩的細碎粉塵,每一粒粉塵似乎仍帶著天青色的光暈,但也已經隨風飄逝。
“碎,碎掉了……”少年嘴巴微張,不知道說些什麽。火,就這麽熄滅了?
而伴隨著石板的崩塌,天幕之上的青色光暈同樣以肉眼可見的消散,幾乎可以預見,當這最後的力量揮發殆盡之時,就是這個世界失去屏障,墮入以太之海之際。
到那時,以太界裏那些無念無想的虛空生物會毫無遮攔地湧進這個世界,文明會死去,世界會消亡。
“終於,到了這一刻了嗎?”伊爾達閉上已經不再映照景象的黯淡的雙眸,聲音不再低沉,甚至可以用溫和來形容,在這樣的關頭,他隻是站起身子,轉向少年的方向,
“有很多東西,本來想跟你說清楚的,但是算了,隻能等以後你慢慢去了解”就像臨行之前的長輩對晚輩交代事情那樣的語氣,笛子安怔怔地看著這個白發的中年大叔,閉目的剛毅的麵容帶著某種難以言說的意味,“記得來到這個世界時你所說的咒文,隻要將憑依指向的物品換成是你們世界的產物,一件衣服,甚至一塊布料都可以,然後對著那件“信”物逆向走動,按步驟將咒語說出來就可以回去了。”
“火之印記是你與這個世界聯係的關鍵,在日後你成為旅者,找到新的火之後就可以通過印記回到這個世界,”伊爾達抬頭,張開雙臂,有火焰從他身上湧出,從四肢百骸,從眼鼻口耳中不斷噴湧而出,那白色的火焰,
“一定要抓緊時間,在那之前,我會盡可能為你爭取更多的時間。”而在那之後,在子安驚駭的目光中,中年大叔化作了升空的純白焰火,
“以此生之殘命,續萬世之榮枯。”旅者本身就是點燃自身火種之人,即是說,旅者,是有資格成為火的。
“火啊,委以此身。”以身飼於火中,成世界最後的火,在白色光焰升騰的瞬間,世界的崩塌止住了,連同那遮蔽天幕的青色光暈,成為世界最後的屏障,一同守護著這末路的世界,
等待那迷途的少年成長起來,將火與希望帶回這個枯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