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歸亡

字數:4997   加入書籤

A+A-


    靈魂在夢境裏沉浮,永恒在掌心盛放,一瞬而過。
    笛漣薇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號碼,漂亮的臉蛋上浮現著掙紮的神色,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沒有按下撥打鍵,少女有點苦惱的跺了跺腳。自己那個神神叨叨的哥哥說走就走,也不多陪陪自己,而自己的舍友又一直纏著自己打聽關於哥哥的事情,關於哥哥的事情一刻都沒有停息的在腦海裏浮現,這種感覺有點奇怪呢,少女雙手捧住自己有點發燙的臉頰。
    說起來哥哥好像變了很多,以前的哥哥雖然也是陰鬱寡言,眉眼像是藏著心事,但其實隻不過是一層膚淺的偽裝,隻要用心深入觀察,就能發現哥哥其實隻不過是個沉浸在幻想裏的廢宅!那種偽裝出來的神秘感禁不起探究,一戳就破,說來也是,那種存在在幻想裏的神神叨叨的東西怎麽可能真實出現在現實中呢?
    但是這一次遇到的哥哥不一樣了,他的眼神不再像是在遮掩著什麽,大大方方地直麵著來自他人的探究,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像是突然“自信”了起來,是終於直麵自己過去的幻想並走了出來嗎?但或許是這樣,一種完全沒有偽裝的神秘感,或者說真正的神秘感才浮現了出來,哪怕是與他交談,近在咫尺,直視著他的目光,都仿佛隔著一層麵紗,無法窺視其後真正潛藏的東西。
    漣薇在自己的房間裏胡思亂想著,突然心裏突然湧起了一種輕鬆的感覺,就像是某些無形的枷鎖被撤去,無形的束縛被解開,恍惚間四周景象變幻,驚覺自己又回到了那片冰冷死寂的森林!
    怎麽會,哥哥不是說已經不會再夢到這裏了嗎!笛漣薇失聲驚呼,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響,才意識到,這次不同,以往夢到這片森林時自己身處林中,被寒冷籠罩,每一刻都在瑟瑟發抖。
    但這次不一樣,自己如同置身在九天之上俯瞰著這片森林,是一個旁觀者,在一個嚴寒與風雪都侵擾不到的地方看著這個世界。
    於是笛漣薇驚心動魄地注視著,這片森林真正的模樣,她看到了湖泊裏爬出的那些黑色的屍骨,看到了風雪裏呼嘯著猩紅的目光,看到了,看到了,有人持劍行走,風雪染白了他的衣衫,那人低著頭,匆匆地穿行著,
    笛漣薇看著那人與冬鬼搏鬥,在風雪裏蹣跚向前,最終靠著枯木沉沉睡去。
    動啊!快跑啊!笛漣薇驚駭地看著那透明的影子閃爍著猩紅的目光向那人逼近,無聲地呼喊著,似乎想將他叫醒,那人卻靜謐地沉睡著,直到雪中的妖魔近在咫尺,笛漣薇有點不忍看下去,但就是這一刻那人抬起來頭,那頭妖魔被他的手一把抓住,
    銀白的火光從他的手裏迸發,如同冰雪一般的顏色,但驅散了嚴寒,積雪以他為中心朝四麵八方化開,火光照亮了那人的麵容,那是漣薇再熟悉不過的麵容,讓少女用手捂住明明發不出任何聲音的嘴巴,瞪大了雙眼,在看到那臉上無法掩飾的疲憊與虛弱之後,眼角漸漸有淚花浮現。
    世人無法理解神秘的偉大,但是總會有人去默默傳承失落的宏偉。
    “找到你了……”笛子安提著細劍,看著眼前的木屋。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間林間的小屋都透露著詭異與陰森,此時是罕有的天晴時刻,雪停下了,風也止住了,但是門口的風向標卻轉個不停,笛子安似有所感,看向了屋子旁邊的枯枝上,一隻純黑色的烏鴉站在枝頭,看著自己。
    烏鴉?笛子安眯起了眼,這裏可是妖魔之地,會出現這麽正常的生物?在笛子安的眼裏,那頭烏鴉與一般的烏鴉沒有任何區別,最多就是稱得上健壯,跟“異常” 還是有很大差距的。如果有多點水銀就好了,笛子安心疼地想著,自己現在時不時還會發暈,如果“血液”充足,笛子安不介意把這烏鴉變成烤鳥,但是自己體內的水銀禁不住任何揮霍了,先搞定裏麵那個,笛子安心意已決,沒有理會那頭枝上的鳥獸,徑直推開了柴扉,走了進去。
    而在笛子安走進木屋之後,枝頭的烏鴉振翅而飛,發出人的聲音,沙啞而低沉,
    “永不複還”。
    還真是暖和呢,感受著木屋裏的溫度,笛子安心裏越發警惕,一點一點朝屋內走去,屋子不大,隻有一層木板作為隔層,那居民肯定是在裏麵那層,笛子安下意識握緊了細劍,屏住呼吸,隨時感知著四周的任何動靜,
    來到隔層的簾子之前,笛子安目光閃爍,一腳踹開,細劍護在身前。然後笛子安看到了溫暖的火爐與那個趴在火爐旁桌子上的身影。笛子安環顧四周,沒有任何動靜,走到桌前看著火光照耀下的人影,
    “又是這家夥?”笛子安認出了,這正是妹妹的輔導班老師,也就是在畫廊二樓臥室看到的那個跟冰棍一樣屍體,此時的他模樣比臥室裏看到的好很多,至少臉色不是青紫色,在火光的照耀上還顯得有點紅潤,笛子安看了看桌子上畫師枕在手肘下的畫紙,臉上不由浮現驚駭之色,一把將畫紙抽了出來,
    那最上麵那一頁畫著的,是一位少年站在火爐之前看著手裏的紙張,而在木屋的窗沿上,一隻黑色的鳥兒注視著少年。
    笛子安無法克製自己心中的恐懼,甚至看圖的手都顫抖起來,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側麵的窗沿,所幸那裏空無一物,但這時他聽到了微弱的聲響,笛子安回過頭,看到趴在桌子上的畫師伸了個懶腰,揉了揉眼睛,畫師迷迷糊糊地看了看自己眼前的桌子,似乎是奇怪畫紙去哪了,然後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旁的笛子安。
    “啊,客人這麽快就到了,恕我招待不周。”畫師的聲音很好聽,態度也很好,似乎在責怪自己怎麽睡過頭了沒有招待到笛子安,笛子安此時心裏翻江倒海般驚駭,這人還沒死?在不久前笛子安才看到他被凍僵的屍體,現在在畫中的世界又遇到了。
    似乎注意到笛子安手裏拿著就是自己的畫稿,畫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隻是個還在構思的故事,後麵的情節很多還沒想好,讓客人見笑了。”
    “這裏是哪裏?”笛子安警惕地看著他,畫家愣了愣,又像是想到什麽似的笑了起來,“這裏自然是鄙人的小屋。”
    “就你一個人住在這裏嗎?”笛子安握著劍柄的右手準備發力,整個人蓄勢待發,但畫家似乎完全看不到的樣子,“還有麗諾爾與鄙人一起住在這裏,”說道自己的妻子,畫家臉上蕩漾著幸福的微笑,能夠對單身狗造成一萬點打擊。
    笛子安看看四周,別說打擊單身狗了,這裏連床都沒有,也沒有任何女人生活的痕跡。
    “是麽,那麽令正在哪呢?哦,我指的是嫂子。”
    畫家自然明白笛子安指的是什麽,錯愕了片刻又失笑道,“客人說笑了,麗諾爾不是一直在你身後嗎?”
    笛子安隻覺一股涼氣從頭到腳透心涼心飛揚,看都沒看反手一劍,順勢整個轉了過去,但是一劍劈在了空氣裏,不好!笛子安暗暗叫苦,這隻怕是畫家的詭計,讓自己把後背暴露在他麵前然後對自己發出突擊,笛子安趕忙穩住重心,站穩了看向畫師,但畫師並沒有發動突襲,
    畫師怔怔地看著笛子安,不,那目光穿透笛子安看著笛子安身後的某處空氣,
    “你,你殺了麗諾爾!你竟然殺了麗諾爾!”畫家雙眼流出血淚,不止是雙眼,臉上七竅盡皆流出鮮血,黑色的寒氣彌漫,隻是轉瞬之間,笛子安眼前的畫家變成了一頭新鮮出爐的冬鬼。讓笛子安心悸的是,這頭冬鬼下半身是漆黑的骨骸,但是頭部卻是藍色的頭骨,冒著森然冷氣,而這冬鬼的個頭也是笛子安所見過最大的一頭。
    畫師,不,藍色頭骨的冬鬼發出淒厲的吼叫,笛子安感覺四周的光線似乎都變得模糊起來,自己的感官仿佛變得遲緩,如同跌落泥潭一般,每一個動作似乎都慢了一拍,哪怕是看著冬鬼猙獰著衝了過來,笛子安都要經過一秒的思考時間來判斷自己要做什麽,然後再慢慢地抬起右手細劍,最終沒有懸念地被撞飛數米,穿過隔層的簾子,重重砸在木屋牆壁上,
    仿佛五髒六腑移位一般的痛苦讓笛子安清醒了數秒,
    “咳,咳……”笛子安捂住胸口痛苦的咳了幾聲,就看到不遠處的冬鬼癲狂似的又衝了上來,笛子安咬緊牙關,翻身推開柴扉跑出了木屋,重重將柴扉往裏扣去,
    就聽見哢擦一聲,整片柴扉被撞成碎片,那頭冬鬼完全沒有停頓的衝出屋子,怒吼著向笛子安衝去,
    神經病,我又沒碰你老婆!笛子安被它的氣勢嚇得不淺,直接將紫色細劍往那不斷逼近的身影擲了過去,然後頭也不回的踉踉蹌蹌的跑著,或許是幸運,紫色細劍迎著冬鬼的衝鋒正中紅心,插進了它胸膛的肋骨裏,但見冬鬼發出一聲怒吼,紫色細劍竟不斷顫抖,緊接著劍身浮現裂痕,這頭藍色頭骨的冬鬼雙手扒住劍身,用力一按,整把細劍從中心處折成兩半,一半被冬鬼隨手丟到一邊,另一半則依然卡在冬鬼胸膛的肋骨裏,但是這不能阻止它追趕的決心。
    笛子安此時感覺雙腿像注了鉛一般的沉重,跑跑停停跑跑停停,而後方又傳來了那頭怪物的嘶吼,沒辦法了,果然是沒辦法留手,笛子安咬咬牙,雪妖的卡牌燃起火焰,溫婉的歌聲響起,如同落雪,輕柔地覆蓋了這座死寂的世界。
    “哦親愛的,請憐惜我吧,我此時多麽柔弱,快帶我入你懷中,迫使那寒冬逃亡。”令人心碎的女子在風雪裏忘情般唱著,歌聲是那麽淒美哀傷,又偏偏動聽如天籟讓人沉醉,那頭癲狂的冬鬼竟在聽到歌聲的一瞬間平息下來,
    “麗諾爾……”那冰藍色的頭骨兩個凹陷的眼眶裏再無法流出一滴眼淚,那逝去的妻子再度出現在畫家的眼前,笑意盈盈,一如往昔。笛子安同樣停下腳步,看著這頭藍色頭骨的冬鬼跪倒在雪地裏,發出淒厲的嚎叫,而輕柔的歌聲漸漸吞沒了它,那藍色頭骨眼眶中的幽光在歌聲中閃爍著,越來越微弱,越來越暗淡,
    歸去,歸去,死去的人兒啊。笛子安看著眼前這一幕,心裏有某種異樣的感覺,人類為了愛竟然可以做到這一步麽,寧願化成惡鬼,創作出地域,但隻要愛人陪伴身邊,那也就是天堂所在的地方。
    僅剩的劍尖掉落在雪地上,那頭巨大的藍色頭骨的冬鬼如同冰雪置身於烈日下一般消融,笛子安歎了口氣,將紫色劍尖撿起,連同一張深藍背麵的卡牌。而輕柔的歌聲依舊回蕩天地之間,黑色的烏鴉不知所蹤,九天之上又下起了小雪,
    將一切被掩埋在黑色的森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