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色命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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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婆一看著對世事冷漠,實際上卻不是的。就像千年之前,憑著孟婆一的能力,若她真的下了殺手,林鬱之肯定魂飛魄散得透透的。
    想來當時她便已經得知前後真相,這才給他留了一縷殘魂,得以在千年後的今天繼續蹦躂。
    孟婆一沒有回答。實際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出於什麽心思留了對方一線生機,其實那一縷殘魂在當時來說,和魂飛魄散也沒什麽區別,不修養個幾百年恢複不了。而魂屆一向弱肉強食,這樣的殘魂早晚難逃被吞噬的下場。換句話來說,就算他僥幸逃過一劫,再次興風作浪,那也是幾百年後的人頭疼的事。
    卻沒想到,是她的因果,終究逃不過去,兜兜轉轉一千年,她再次麵臨千年前的情形。好在這次,有了更好的解決方式。
    魂境裏沒有時間空間的概念,不過言語之間,便是幾百年之後。
    林鬱之果然僥幸躲過當初那一劫,再次成了一個以負心人心髒為食的試探真心的美貌女子。
    他真的,隻是想看看,這世間究竟有沒有真心人。卻不曾想,在時間的洪流中顛簸了這麽久,試過這麽多人,竟從未遇見過一個不相負的。
    真心的沒有,負心的卻各種各樣。有人在得手之後,立即便將他轉手送人做人情;有人說是真心,卻能將一顆真心送給不同的人;有人說要一輩子長相廝守,卻在聽說他得了重病,需要心上人心頭血為藥引之後,立即毫不猶豫的將他拋棄。
    他就這樣,輾轉在各個負心人之間,以為這便是世間情愛常態的時候,遇見了蘇末央。
    蘇末央出身書香門第,官宦之家。是地地道道的世家子,前途一片光明,若無意外,他的未來理應在廟堂之上指點江山。再娶一門當戶對的賢淑女子,就此平安終老。
    隻是他遇見了林鬱之,化身成女子的林鬱之,就此徹底淪陷。
    時間太久,林鬱之已經不知道自己當初試探真心的目的何在,這仿佛已經成了一個執念。而太多的例子讓他深信,這世間並無所謂的真心存在。
    所以在遇見蘇末央之後,就算對方已經奉上所有,他還是執著的一步一步的試探,執意揭開對方虛偽的麵目。
    當蘇末央為他與家人決裂時,他不屑,隻道對方被美色所惑;
    他假裝毀容,蘇末央不離不棄時,他又道:虛偽,這些讀書人為了給自己增添一個虛偽的深情人設,真是什麽都做得出來;
    然而當十年寒窗的蘇末央決定為了他放棄科舉,投身最末等的商業,以便賺錢給他治病時,他心裏一直被刻意忽略的動搖終於被擺到明麵上來。
    在某一個深夜,偶然間看見蘇末央留戀書冊的模樣,卻又在第二日麵色如常的開門做生意後,林鬱之終於忍不住了,蘇末央本是那樣清高的一個書生啊!
    他再一次,病倒在床榻,生死之間,依舊和以前那般,同樣的理由,非心上人的心頭血不能活。
    那個時候,林鬱之甚至想,這一次,就算蘇末央也拋棄他,他也不吃他的心髒了,就當借著這個機會離開,還給他正常的一段人生。
    蘇末央聽見這個要求,果然猶豫了,林鬱之心裏雖感覺到了久違的疼痛,卻也鬆了口氣,如此甚好,幹幹淨淨的離開。
    可是沒想到下一刻,蘇末央像是經過一般慎重的思考,不舍的叮囑道:
    “阿鬱,是我對你不起。你這一生本就命途多舛,跟了我也一直顛沛流離,以後我卻護不了你了,隻願你能好好活下去,盡量的,開心一些活下去。”
    林鬱之怔在原地,這是在幾百年來,第一次有人因為自己要去死留他獨活而跟他說抱歉。他不知道自己當時說了什麽,隻是在反應過來時,已經跌跌撞撞的離開了蘇末央的身邊。
    他信了,可是遇見那麽多負心人之後,他已經不知道要如何和對他奉上一顆真心的人相處,他能想到的方式,隻有逃。
    蘇末央下定決心之後,便對之後的事情做了些安排。他帶著林鬱之離開蘇家之後,並沒有多餘的財產來進行分配,唯一的一個小小店麵,自然也是留給林鬱之的,其他的事安排下來,也不過薄薄的一張紙。
    之後他本來打算再去看望林鬱之一眼,卻擔心自己因為不舍下定不了決心故而沒去。他自然也想不到,這一猶豫,正好錯開了林鬱之離開的時候。
    他取自己的心頭血,看著心口的血一點點的流進碗裏,傷口很疼,於是他就努力幻想,幻想林鬱之病好之後,開心喜悅的模樣。
    取血的時間太長,傷口越來越疼,他就一遍一遍的想。誰知這樣想著想著,竟然就成了執念。
    直到血流盡,他飄飄悠悠浮在半空,也執著的想要等著林鬱之前來取血,然後看看他病好痊愈的模樣。
    這一等,便等了幾百年。
    “嘖。”元岸看得無奈,想說什麽卻又發現無話可說。
    這是林鬱之的魂境,不是蘇末央的。林鬱之能看見的,是幾百年前為他而死的蘇末央。
    孟婆一問林鬱之道:“所以,還在執著什麽?”
    “是啊!我還在執著什麽?”林鬱之恍若忽然驚醒一般,從方才的畫麵裏走了出來。他下意識的抹了一下眼睛,卻又想起,自己是惡魂,惡魂是沒有眼淚的。
    “仇已經報了。”林鬱之垂下手,自言自語的道,“負心的人已經吃了,真心的人,我也找著了,所以,我還在執著什麽呢?”
    元岸本來以為,按照以往的經驗,這個時候渡魂是最好的時機,然而孟婆一卻沒動作,隻是沉默著看著林鬱之的魂體在喃喃自語。
    半響,林鬱之忽然輕輕笑了一下,很幹淨的笑,和他清秀的容顏極為相稱。
    “子桑宗主。”他開口道,“也是,都一千年了,是該結束了。末央的魂,你有護著的吧?”
    孟婆一點點頭。
    林鬱之道:“那就有勞你了,我可能沒機會和他再見麵。勞煩你告訴他,以前,是我負了他,若有來世,他若還不悔,鬱之定當珍惜。”
    “可以。”
    “多謝!”林鬱之的身影逐漸淡去,他閉上眼,輕聲道,“開始吧!”
    “緣起魂生,緣滅魂往,術引!”
    千年的執念,終成絲線一根,魂境裏的鮮血散去,又是一開始喜氣洋洋的紅色。
    元岸知道,魂已渡,這個魂境很快便也會消失了。
    “小姨婆。”
    “……嗯?”
    元岸頓了頓,還是問出口了,“我能問問,你這一次執意渡他的緣由嗎?”
    “緣由?”孟婆一沉默片刻,輕聲回道,“大概是因為頗為相似的經曆吧!”
    元岸聞言,不知為何,心裏忽然一陣沒來的疼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離開魂境,孟婆一把蘇末央從小缽裏放出來。或許是在缽裏修養片刻的緣故,已有了些許精神。
    “子桑宗主。”他不知道眼前女子的身份,隻是先前迷迷糊糊的聽見林鬱之如此稱呼,他便也如此稱呼,“鬱之他,還好嗎?”
    “嗯。”孟婆一道,“執念已散,已往生。”
    “那就好。”蘇末央點點頭,說完之後,卻忽然又呆滯在原地,眼裏好不容易攢起的那點生機眼看也要消散了。
    元岸見此,輕歎一聲,把魂境裏林鬱之的那一番話依言相告。
    “是嗎?”蘇末央眼裏的生機被拉住,一連聲的重複著“若有來生、若有來生……”
    元岸鬆了口氣,看對方這樣,顯然是沒有自我毀滅,直接魂飛魄散的打算了。如此隻需找個大師超度一番,也就了結了。
    門外,守候良久的眾人眼見那扇門終於打開,忙一窩蜂的走上前來,待看見屋內幹幹淨淨,並沒有某惡魂的影子時,俱都鬆了口氣。
    華齊榮麵對著這位活生生的開山祖師,態度那叫一個尊敬,恨不能直接叩頭下跪懇求孟婆一回九玄宗再任宗主一職。可惜這個提議被孟婆一一句對看風水不感興趣直接打了回去。
    誰都知道,曆經千年之後,九玄宗的發展稍微歪了些許,對風水之道已成行內中流砥柱。
    雖然如此,華齊榮還是不死心,直言九玄宗永遠都是屬於孟婆一的勢力,她若有需要,隨時可以傳喚。
    華輕輕聞言立即想反駁,不過終究忍住了。
    孟婆一聞言雖未點頭,卻也沒戳穿華齊榮的另一個目的:九玄宗既然屬於孟婆一,那自然的,在九玄宗將來有難時,孟婆一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這個要求對孟婆一而言並無多大影響,終歸是要她活著不是。更何況,九玄宗出自她手,她就算親手毀了,也不欠誰的因果。
    而華輕叢還在震驚之中,他喜歡的姑娘居然變成了他們宗門的開山祖師爺。另一個動心的姑娘還是個男的?而且自己還差一點成為對方的下一個實驗對象。
    離開時,宋俊財依依不舍的送元岸到了別墅大門的位置。
    “元,真的不能介紹你身邊那位長頭發黑襦裙的姑娘給我認識?”
    “不能。”元岸回得很是斬釘截鐵。
    宋俊財不依,“可是我喜歡她。”
    元岸回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隻要我活著的時候,你能打得過我。”
    宋俊財震驚:“用功夫?”
    “對。”
    “元,你這個要求根本沒有人能完成。”宋俊財說著,想了想不甘心的道,“你們國家有一句話,‘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萬一有人能打贏呢?”
    元岸道:“那個時候我自然就死了,依舊是不算。”
    宋俊財大呼,“元,你這是耍賴,我就要回國了,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來,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嗎?”
    元岸道:“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