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魂價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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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而又沉寂的庭院,竹林古鬆之間,隻有一棟獨立的全木建築。
腳步聲來來去去,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匆匆走了出來,問道:“阿季,人來了嗎?”
季匯道:“很快就到了,母親!”
不一會兒,院門外走來兩人。
季匯點頭道:“孟小姐,元岸,別來無恙!”
“好久不見,季當家!”元岸說著,又回頭對孟婆一道,“小姨婆,我在這裏等你。”
孟婆一微微蹙眉,“進去無妨。”
元岸搖搖頭,笑了笑輕聲道:“也不會多久,是吧?我在此處等著就好。”
孟婆一道:“也罷!”
季匯道:“孟小姐,這邊請!”又喚來一旁兩眼崇拜看著元岸的保鏢一號招呼元岸。
屋裏的氣氛更安靜些,來來往往的傭人腳步輕快、麵色凝重。門窗打開著,
藥味漸漸淡去,隻剩下新點上的檀香一點點散開。
床上躺著的老人已是百歲稀年,麵如鬆、發如銀,相比之前的氣息奄奄,此時已精神許多,眼裏甚至多了些光彩。
季匯上前喚了一聲,“三太爺爺!”
季母問道:“阿季,來了嗎?”
季匯道:“到了。”
“那就好。”季母回頭,在看見孟婆一時很明顯的愣了下,下意識看向季匯,季匯點了點頭,她才有些恍惚的帶著屋裏眾傭人離開。
季匯走在最後,對門邊的孟婆一點了點頭,無聲的說了句“多謝!”
季匯才出來,季母揮退傭人,方才不敢置信的問道:
“這就是那位孟小姐?”
“是。”季匯點頭,“她就是三太爺爺執念了一生的人。世間無奇不有,母親不該如此驚奇才是。”
“我想著,便是駐顏有素,也不該如此年輕才是。也罷……”季母歎息道,“他老人家執念一生,最後見的還是最初的模樣,如此也好。”
季匯沒說話,聽季母又輕聲感歎道:“不過,真是個漂亮氣質的女子,有些理解他老人家為何能苦守一生。”
腳步聲散去,屋裏徹底安靜下來。靠坐在床頭的老人撐起身來,看著門的方向,說道:
“婆一,你來了!”
孟婆一走上前,微微頷首道:“季三爺,好久不見。”
“確實很久了。”老人看著她,忽然笑道,“幾十年了吧,你還是當初的模樣,真好啊!你確沒騙我。”
孟婆一道:“季三爺,多謝!”
“不不,別對我這麽客氣!”老人搖搖頭,輕聲歎息著,“婆一啊,這一生執念是我自願,與你無關。是我該謝你,最後還能得見一麵。這一輩子,還能見你一麵,值啦!”
他說話極慢,斷斷續續、語音模糊,孟婆一極耐心的聽著,然後給他倒了杯溫水。
老人伸出雙手顫顫巍巍的接過,卻不飲,渾濁的雙眼裏多了些光亮,他看著窗外的竹林搖曳,仿佛又回到初見那時,他昏睡在竹林裏,蒙她相救,睜開眼時看見的那一個人,那一碗水。
她的生命太長,他隻是她偶爾相助的一條命,在她的記憶裏,甚至留不下丁點痕跡。
然而那一碗水,卻就此結束了他浪蕩不羈的歲月,就此惦記了一輩子。
“季三爺,一路走好!”
孟婆一從他手裏接過碗放在桌上,而後轉身離開,未曾回頭。
門被打開,孟婆一走了出來,季匯上前道:“孟小姐!”
孟婆一道:“季三爺已經離開,季公子請節哀!”
季匯道:“三太爺爺百歲登仙,是喜喪,多謝孟小姐!”
孟婆一點點頭,轉身離開。
出了院門,元岸候在門外,孟婆一走過去,站在他麵前。
元岸看著她,一時無言。
孟婆一也不說話,淡漠一如初見時,隻一雙極好看的瑞鳳眼多了些許不易察覺的情緒。
元岸輕輕歎了口氣,而後笑了,一雙桃花眼彎成好看的月牙:“小姨婆,我煮了茶。”
他伸手捏住孟婆一黑色廣袖上繡著彼岸紅花的地方,牽著她去喝茶。
季家辦喪事,自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
季家主宅大廳裏,關於這次喪葬白事,季匯二叔季連提出季家正是多事之秋,未免季匯忙不過來,願意幫忙接手這次喪葬主事。季家幾個老人討論之後,決定還是由季匯主持。
“為什麽?”季連麵色不是很好。
其中一個老人道:“季三爺雖一生未娶並無直係後人,然其對季家發展有著重大貢獻,季三爺的喪事,是絕對不容許有一絲閃失的。”
季連一字一頓:“我並不覺得若我主事,便會讓三爺爺喪事有了閃失。”
“那也不行。”又一個老人道,“季三爺的白事何等重要,不能讓外人覺得咱們輕慢。”
“我不同意這種說法。”季連臉色沉下來,反駁道,“我……”
“行了。”坐在主位上的季匯終於開口,語氣頗有些不耐煩,“吾先是言獄宗之主,再是季家之主,二叔不同意,先否決這條再說,或者先坐上這個位置再提分憂之事。”說罷起身道,“若無他事,便散了吧!”
“恭送宗主!”
季匯離開,其餘人也都慢慢散去,季連獨坐在位置上,臉色鐵青:
“季匯小兒!欺人太甚!”
季匯出了門,保鏢三號四號便迎上來,“宗主!”
“無事。”季匯道,“不過多了些不該有的想法,翻不起什麽波浪。”
“是。”
晚間季母聽聞此事也匆匆趕了過來,皺眉道:
“你二叔他又出什麽幺蛾子了?”
“沒出什麽事。”季匯道,“不過些許不甘,卻又忍不住開口罷了。”
季母還是不放心,“他一直不太安分,就怕對你出手。”
“無妨。”季匯道,“等他動手時再收拾不遲,若能按捺住,季家也無所謂多養幾個閑人。”
季母見他如此淡定,便也安下心來,又問道:“近日身體如何,可有不適?”
“我很好。”季匯道,“母親無需擔憂。”
“我如何能不但心。”季母麵色淒然,歎息道,“你若能及早成婚,我多少也能寬心些許。”
季匯道:“不急。”
“不急不急,你總是這樣說。”季母道,“家有老人仙逝,若不能在年內定下,便須得等三年後,這條規則你是知道的。”
“知道。”季匯道,“但這並不能決定什麽,母親。”
“怎麽不能?”季母道,“便是你不急,難道讓宋家丫頭等你三年不成。”
“母親。”季匯放下筆,認真道,“和宋小姐沒關係。”
“你!”季母紅著眼眶道,“每次一說這個你就是如此,可你讓我如何安心得下?”
季匯沒再說話。
季母停了會兒,也覺得自己情緒太激動了些,接過傭人遞來的熱毛巾擦了眼淚,緩了緩才道:
“也罷,我不提了。此次你三太爺爺過世,宋家必定是要來人的,你和晨衣聯係過了嗎?”
季匯緩了語氣,“不曾。”
“我知你忙。”季母道,“但是這些事也別忘記了,省得讓人看笑話。”
季匯道:“吾明白,母親!”
做法事的和尚很快到來,季匯親自去迎接的。
“阿彌陀佛!”因緣雙手合十道,“煩勞季施主親自來接。”他說著有些納悶的道,“這種時候,季施主都不忙的嗎?”
“自然忙。”季匯笑道,“有勞因緣大師費心,但還不是一點休息時間也沒有。”
“說的是,是貧僧冒昧。”
“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季匯笑道,“因緣大師這邊請,齋飯已經備下。”
“這可不必。”因緣下了車,下一刻便已經拿起背包背上,搖頭道,“貧僧之前已經承諾,此次法事不收取任何錢財物事。”
季匯微微皺眉,“便是如此也沒有不吃之理。”
“不吃東西怎麽能行?”因緣很驚訝的看著他,仿佛他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又示意他看自己背包,“我帶了。”
“全是餅?”季匯頗為震驚,“所以飯食也不能用?”
“自然。”因緣很是執著,“吃著喝著還何談免費?按理說住宿也……”
“就暫時先這樣吧!”怕他下一刻真的拿出一床棉被幹幹脆脆的去睡大街,季匯忙開口打斷。
因緣到來之前,季家之前請的蘭伽寺的和尚已經到了。
沒辦法,作為叢雲寺的主持,因緣地位太過特殊,平時見一麵已是困難,更別提聽說過他為那家白事做法的。此次因緣說是為還先前幾番因果主動上門已經讓人吃驚,當然不會有人主動提出要他自帶輔助沙彌的話。
蘭伽寺是本市最出名的寺廟,香火鼎盛、聲明遠傳。此次聽說來的是叢雲寺因緣大師,便幾乎來了大半個寺廟的和尚。若非同為一廟之主實在不太方便,便是方丈也想來做個輔手的。
畢竟那可是叢雲寺,一個隱居深山也阻斷不了鼎盛香火的地方。
因緣到的時候,眾和尚已經準備好了基本要用的東西,隻等著因緣吩咐。
本來以為會是一個佛法高深麵如鬆皮的大師,於是看見因緣時集體愣了一下,好在因緣除了說話頗為接地氣,不說話時的謫仙之容、莊嚴寶相更有說服力。
之後季匯又特地安排了常年吃素的保鏢五號六號給因緣負責打雜,兼職保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