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章 不可結緣(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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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溫家整個宅邸,隻有沈銀塵和一個名叫毓清的侍女在住。

    我稍微打聽了一下,毓清不是沈銀塵的侍女,而是溫家的下人。

    自從溫家的人出事以後,她還留在這裏,順便照顧這位沒來得及成為他們家姑爺沈銀塵的生活起居。

    晚上,用完了飯,我閑來沒事,又不想在屋裏悶著,便來到庭院中,溫家的房子不怎麽樣,住著還是挺寬敞的。

    今夜,月光皎潔,院中彌漫著桂花的香味,此情此景,倒是很適合吹曲,於是,在石凳上坐下,把玉笛拿了出來。

    曲子換了一首又一首,都不滿意,最終還是吹奏了那首《引魂曲》。

    明明知道,注定召喚不來的,不管吹奏多少遍,還是召喚不來,可還是存有私心,一直在期待著什麽。

    到最後,我自己都心灰意冷,不想再吹了,垂下手,低頭望著那支玉笛出神。

    身後一陣涼風掠過,似有衣袂飄動的聲音。

    我怔了怔,站起身,轉頭看向身後的那個人,一時間,有點不敢相信。

    “箴……箴言?”

    一襲淡藍『色』的長裙,一支銀製的桃花簪,這次,看到的不再是一個後背,一個影子,而是實實在在的箴言。

    她站在不遠處,靜靜地望著我,還像以前一樣,淡淡的麵容中,帶著幾分歡喜,又有幾分我看不懂的憂愁。

    我向她走過去,頓步在她的麵前,望了她片刻,她都沒有消失,我確信這不是我的幻覺,於是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她的頭發,將要觸及到時,卻又停了下來,手指頓在半空,最終緩緩地收了回來。

    箴言依舊望著我,見到我的舉動,微微蹙眉,『露』出不解的神情,她問我:“怎麽了?”

    聽到她開口,我被嚇了一跳,更多的是震驚,望著她,腦中一片空白,懵懵的,感覺心裏很疼,被人剜了一刀又一刀似的,抑製不住地心顫,局促,將要從胸腔裏跳出來的那種難受。

    我是該擁抱她,還是該多看她一眼,是該抱著她,不讓她再從我身邊溜走,還是看著她,把她的樣子深深地刻在我的腦海間?

    等我意識到自己在想這些事情的時候,又覺著自己很好笑,箴言回來了,我的箴言回來了,我可以時時刻刻看到她,擁抱她,可以肆意揮霍與她在一起的時光,不用再心心念念地祈求見她一麵。

    人啊,到什麽時候都是貪心的,那樣微小的願望,又豈會真的滿足?

    “箴……箴言?”

    我定了定神,再次確認眼前看到的一切,反問:“真的是你?”

    箴言『露』出微笑,不說話。

    我一激動,想上前抱她,卻又好像受到桎梏一般,始終不敢,最終苦笑一聲,澀然道:“我……我好怕……”

    低頭上下望著她,一次次地確認她沒有從我眼前消失,才又道:“好怕又是一場幻覺,一場夢……”

    箴言歎了口氣,一如既往,拿我沒有辦法地,帶著些許無奈的語氣:“傻瓜……”

    她走上前,擁抱住我,我依然發愣,感受到她身上的觸感,甚至能聞到淡淡的香味,才有一次地相信,是真人,不是幻覺。

    “箴言,真的是你,你沒死?”

    良久,我聽到自己的聲音。

    她嗯了一聲,確認到這個消息,我的眼淚差點被『逼』出來了。

    心酸麽,委屈麽?在過去的日日夜夜裏,所有的思念,懊惱和悔恨,好像全都不作數了,箴言回來了,又回來了。

    不去想那個讓箴言死去的小鎮的黃昏,不去想那個將箴言埋葬在雪山的夜晚,那些事,恍若一場噩夢,在時間裏混『亂』,扭曲,最終都歸為一種假象,如果現在才是一場夢,那,就讓我跌在幻夢中,永遠沉溺,不再醒來。

    我閉上眼睛,抱住她,將要『露』出一個笑,卻聽箴言道:“顧公子……”

    揚起的唇角瞬間凍住,持著玉笛的手卻漸漸收緊,我睜開眼睛,迅速恢複了清明。

    默了片刻,才問:“你是誰?”

    “顧緋然!”

    身後傳來林素聞的聲音,我放開箴言,回頭看去,果然見到林素聞站在庭院的拱門邊,皺眉望著我身後的人。

    我再一回身,剛才還站在我麵前,活生生的箴言,迅速化為一堆枯葉,掉落在地上,被風一吹,四下散開。

    林素聞看了一眼,道:“是幻術。”

    我依舊低頭望著那些枯葉,片刻,苦澀地扯開唇角,道:“一時大意,竟被一個小小的幻術所欺,讓林兄見笑了。”

    林素聞沉默片刻,聲音恢複了從前的冷清,淡淡道:“是你心不靜。”

    回想以前在他麵前出過的洋相,實在沒什麽好說的,一陣無言,才道:“你若沒事的話,就過來坐坐吧。”

    原本以為,以林素聞的『性』情,一定會不理我,直接轉身走開的,沒想到,他竟真的邁步走了過來。

    坐在與我相對的石凳上,側身避著我,冷著臉,依舊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

    想到剛才的一幕,我有些尷尬,像被師兄撞到我在大街上調戲小姑娘一樣尷尬,磨磨蹭蹭地坐下來,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片刻,林素聞道:“我聽到笛音。”

    我哦了一聲,解釋:“閑來沒事,隨便吹的。”

    聞言,林素聞不說話了,其實,這樣的說辭,我也知道騙不過他,是術士,都知道那段笛音是什麽。

    中間的氣氛僵持,我試探地看了他一眼,問:“溫家的事,你怎麽看?”

    林素聞回答:“沈家沒可能答應婚事。”

    這個,我早就想到了,他們那樣的名門望族,對於子嗣的婚事,豈會如此草率,連人家的身世背景都不清楚,就答應結親?

    這其中肯定有些端倪。

    我站起身來,道:“聽那個報官的獵戶說,當時他遇到那個宛如厲鬼一樣的東西時,那個東西走在林中,似乎在尋找什麽,你覺著,溫家到底有什麽東西,會給他們引來殺身之禍,沈家與溫家結親,會不會也是衝著那個東西來的?”

    林素聞不說話,我了解他的『性』情,沒有把握的事情,他不喜歡妄加揣測。

    於是道:“還有啊,你那個朋友,說是對溫姑娘一見鍾情,可依我所見,他並沒有那麽喜歡自己的未婚妻子。”

    林素聞道:“我沒有朋友。”

    想到白天相遇的時候,沈銀塵對林素聞親近的樣子,再看林素聞對他的態度,我不由失笑。

    接著分析道:“我沒見過哪個人,失去自己的心愛之人,還能環佩香囊,打扮如此精細,你注意到沒有,提起溫姑娘的時候,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傷心,反而在我質疑溫家人來曆的時候,才好像特別生氣,給人的感覺是,相對於溫姑娘的死,他更在意,外人對於溫家人的看法,以及這戶人家來自哪裏的猜測。”

    林素聞默然無語,低下頭沉思。

    我玉笛拿在手中敲了敲,道:“總之,接下來先住幾天,溫家若當真有什麽東西,他們不可能不再行動。”

    林素聞嗯了一聲。

    兩個人又沒話了。

    我發現,林素聞這次回來,好像比以前更加沉默,有什麽心事似的。

    隔了片刻,沒話找話:“你回家,把那件事全都坦白了?”

    林素聞抬起頭,沒說話。

    沒說話,即意味著承認,我跟他相處了那麽久,早就『摸』透了他的這些習慣。

    “真是傻子……”

    我低下頭,沒好氣地道:“都跟你說了,沒人知道的,幹嘛自找罪受?”

    林素聞正襟危坐,語氣冷靜自持:“天知我知,已經發生的事,又如何當作沒發生過?”

    他們林家的人,真是自律到可怕,我微微苦笑,又半是感慨地道:“以前在師門的時候,房子旁邊就有一潭瀑布,瀑布底下,遊著許多白魚,那種魚很好吃,肉鮮肥美,可我師父不讓吃,那時候小,他怕我們掉下去出事,就騙我們說那魚是有毒的,我師兄傻乎乎的,一直信以為真,隻有我和師妹才不管那些,有次在山上烤魚時,不小心引發了山火,把林子燒了一大片,差點把我們的房子都燒沒了,師父回來,把我和師妹打了一頓,拿那種尺子,把手都打爛了,師兄哭著求情都沒用……”

    “我還記得,那天晚上,我們沒有地方住,就在外麵臨時搭了個棚子,我向來睡得淺,半夜看到師父起來,給我們蓋被子,怕我們冷,還把自己身上唯一蓋著的衣服,也拿來壓在我和師妹身上,那是他第一次打我們,我疼得幾乎一夜沒睡,然後,就看著師父坐在旁邊,為我們守夜,也一夜都沒有合眼。”

    林素聞靜靜地聽著,雖然沒說話,但我知道,他在聽著,聽得很認真。

    “雖然師父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刻板嚴苛,但實際上,回想起來,他好像也沒有打過我們多少次,罰得最多的,就是讓我們抄寫經書,三個徒弟,一個被罰,另外兩個就偷偷幫忙,明明字跡不一樣,但師父卻好像從來看不出來一樣……”

    我低下頭,苦笑一聲:“其實,師父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收了我們當徒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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