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宋刃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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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安替宋稚撩開擋簾,推門而入,一股子暖烘烘的苦藥氣撲麵而來,宋稚心裏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屋裏擺著兩個炭盆,用的都是上好的銀絲碳,一點子煙味都沒有。光是這一簍,就要五十兩,一簍隻能用上五六天。

    屋裏頭十分昏暗,窗戶紙都換成了密不透風的牛皮紙,風進不來,光也進不來。

    “稚妹妹?”極輕的一個女子聲音響起,宋稚提起裙擺疾走幾步,到了林天晴床邊。

    “坐的離我遠些,都是苦藥味。”林天晴連起身都難,隻能躺在床上對宋稚說話。

    “你就別管我了。”福安給宋稚搬了一個繡墩坐,宋稚就坐在林天晴的床前。“上回來給你送四季海棠的時候,精神明明瞧著很不錯,怎麽才幾天沒見……

    宋稚眼圈微紅,卻強忍著眼淚不叫它落下來。

    “妹妹送我四季海棠,我想我如它一般,四季盛開。”林天晴的眼皮是黑青色的,唇瓣發灰,臉上一點紅潤都沒有。“隻是姐姐,大概是沒有這樣好的福分。”

    若是她此刻閉上眼,怕是跟死人沒有什麽兩樣。這身子得敗的了什麽樣的地步,才會這樣?

    “姐姐,不準你這樣講。”宋稚心裏其實是最明白不過的人,但是她還是不願意承認。

    常年被病痛折磨的人,性情通常都會暴躁一些,但林天晴卻是極溫柔的一個人。她前世也是這樣衰敗的身子,很少出來走動,所以宋稚跟她交往不多,今生既知她的死期,便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畏懼,也隻在那日送了一盆四季海棠來。

    此番前來,真正看到了她這衰敗的模樣,滿心都是對這個女孩的憐惜,她來著世上一回,難道就是為了受罪嗎?

    林天晴與宋稚說著話,腦袋輕輕一斜,漸漸就沒了聲響。宋稚一慌,連忙起身查看,差點撞翻了凳子。福安見她這番動作,忙道:“表小姐別擔心,小姐最近都是這樣,說一會話就累了,要睡上一會兒才能恢複過來。”

    宋稚這才放下心來,她睇了福安一眼,隻見她臉上神情是木訥的,沒有什麽喜氣,覺察到宋稚的眼神,這才扯出了一個慘淡的笑來。可,宋稚怎麽忍心責備她?在這久病之人身邊呆久了,如何能高興的起來呢?也隻能囑咐了幾句,就離開了。

    ……

    從林天晴那裏回來之後的幾日裏,宋稚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林氏又忙著宋刃的婚事,沒有空約束宋稚。宋翎從武場冬休回來之後,便想著法的哄她出去玩。

    悅食樓是京城裏最高的酒樓,一共有五層樓高,第五層的僅有五個房間,不論是從哪個房間往外看,都能瞧見京城的全貌。每個房間之間都有很大的間隔,確保客人的私密。這五個房間常年被人包下,宋翎今日帶宋稚來的這間鱗潛房就是定北王府常年包下的房間。

    小二上齊了菜,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就悄無聲息的出去了。“長期包這個房間,要多少銀子?”宋稚望著遠處的燕飛塔,問。

    “我沒問憬餘,幾千兩總少不了。”宋翎加了一筷子的白灼菜心,剛想送入口中,又忽然沒了胃口,就擱到眼前的小碟兒裏了。

    宋稚眼角的餘光瞥到宋翎的一連串的動作,便轉回了身子正視著他,問:“哥哥可是查到我要找的那個人了?”

    宋翎點了點頭,一陣冷風從窗戶虛掩著的縫隙裏吹了進來,宋稚腮邊羽毛耳墜子微微晃動。

    宋翎起身把窗戶關緊了,答非所問道:“你這耳墜子是用大咕的羽毛做的,還是用小咕的羽毛?”大咕和小咕是宋稚給那兩隻鸚鵡取得名字。

    “是用大咕的羽毛做的,它喜歡吃鬆仁,羽毛顏色比小咕要靚麗一些。”宋稚摸了摸細軟的羽毛耳墜子,她無奈的喚了一聲,“哥哥。”

    “稚兒,你是怎麽知道那個女人的。”宋翎冷了一張臉,宋稚上次叫他查宋刃的乳母,並未告訴他原因,隻是說與宋刃有關。自宋翎查到這件事情之後,就一直想不明白。這事情如此醃臢、隱蔽,宋稚怎麽會知道那個女人和宋刃的關係。

    宋稚看著宋翎臉上擔憂又生氣的神色,移開了視線,虛虛的落在宋翎手腕上的袖箭筒上。

    前世張欣蘭雖隻生了一個女兒,但她名下卻有兩個孩子,對外也一直宣稱她生的是龍鳳胎,不過男孩體質弱,一直養在寺廟裏祈福,大了才接回來。

    宋稚知道這個男孩是宋刃的私生子,直到三歲才接回來。這時他已經勢大了,張家也奈何不得。再說這孩子的生母身份又低,接回來也隻有一個小小的妾室名分,孩子又是個男孩,還記在張欣蘭名下,便紛紛倒戈,勸張欣蘭接受。

    宋稚雖不知道張欣蘭的想法,隻設身處地的一想,也覺得這事著實惡心人,若是在婚前知道這事,這婚,還能結嗎?

    宋稚在心裏粗略一算,這孩子現在應該是快生了,所以這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到那個女子。

    她曾從芮希口中聽過,一兩句關於那個女人的事兒。他似乎對這事很不齒,隻漏了一兩句口風,說那妾室並不是孩子的生母,真正的生母女子比宋刃大了許多歲,宋稚便想到了一個人。

    “我五歲的時候,娘親剛把我移到如意閣住的時候,我晚上常常睡不著覺,便悄悄的溜出去玩耍。偶有幾次碰到年紀大的媽媽們在廊下閑話,說的都是府裏頭的一些舊事,我便當故事聽了。她們說的許多話,我長大之後漸漸都忘了。”

    宋稚不願對宋翎說假話,但是重生一事太過匪夷所思,她隻能編一個虛假的框子,把真相放進去給宋翎聽。

    “自入了冬,我時常想著大哥哥快要回來了,心裏頭就有些怕,晚上經常發噩夢。”

    “你怎麽不告訴我!”宋翎忍不住打斷宋稚所言,而宋稚隻是淺笑著搖搖頭。

    “在我同哥哥說那事的前幾日,我又做了一個怪夢,夢裏自己又變回了那個小小的孩童,躲在拐角聽媽媽們說閑話。那些話我本都忘了,可在夢裏卻無比清晰。”宋稚微微縮著身子,臉色漸漸白了。宋翎心疼的要命,連忙去把炭盆移的近了一些,又坐到了宋稚身側。

    宋稚的眼神放空,像是在回憶,“方媽媽說,大少爺房裏的人太沒規矩,他都這麽大了,晚上居然還是乳母當值。劉媽媽接了話茬道,說不準還得喂夜奶呢。”

    宋稚抬眸望向宋翎,眼眸中是深深的懼意,“哥哥可記得嗎?那幾個媽媽,在隨後的一年裏,一個接一個的,都死了。方媽媽是溺水死的,趙媽媽是從假山上跌落死的,劉媽媽是雖說是病死的,但現在看來也不一定。而大哥哥的乳母,也在同一年辭工不做了,可我懷疑,這事兒沒那麽簡單。”

    “為什麽?”這些事情宋翎隻有一點模模糊糊的印象,被宋稚這樣一講,才覺得幾分不對勁來。

    “鄭氏去後,府裏頭留下三個她的人,一個柳氏已經去了,趙媽媽也去了,還有一個就是大哥哥的乳母,她和柳氏一樣原是鄭氏的心腹。鄭氏同她要更親密些,但她不過早早的配了出去,生了孩子又回來給大哥哥做乳母。大哥哥現在就住在鄭氏原來的院子裏,鄭氏的屋子裏的陳設都分毫未動,以他這樣偏執的性子,是不會放乳母走的。我覺得奇怪,這幾日噩夢,又常夢見那幾位媽媽的模樣。凡是關於大哥哥的事兒,總是特別讓我害怕,便想讓哥哥查清楚。”

    宋翎看著宋稚,他隻是不安的舔了舔唇,一言不發。

    “哥哥可是覺得我怪?”宋稚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她這番話說的漏洞百出,宋翎不信也是正常。

    “不,爹娘看不清,但是我知道他們兄妹的性子,若是背對他們,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撲上來。先發製人,總好過被狼一口咬斷脖子。”宋翎一閉上眼,似乎還能聞到陷阱裏的土腥味和動物屍體腐爛的味道。如果手裏能多一個宋刃的把柄,宋翎一點也不介意,但……

    “你可有事兒瞞著我?”宋翎問。

    “有,但我不想說。”宋稚幹脆道。

    宋翎點了點頭,也不強求,他開口道:“那個女人就住在京郊的一間宅子裏。”他又抿了抿唇,明顯還有話沒有說完。

    “哥哥?”宋稚不解,忍不住催道。

    “她懷孕了。”宋翎揉了揉自己的額角,似乎是有些受不了這個消息,“我手下的人收集了她每日的藥渣,都是安胎藥,大夫說這安胎藥是快臨盆的婦人用的,九個月,剛好是他離開的時候懷上的。”

    原來真的是這個女人生的,怪不得!怪不得!宋刃那般薄情的人,居然留了一個乳母在身邊伺候了那麽多年,那個妾室也隻不過是個幌子,是他兒子身世的遮羞布罷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