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曾蘊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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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繾綣的晚香玉味道溫柔撲到宋翎臉上,仿佛有一塊柔軟的絲帕在他臉上輕輕的打了一下。他反應極快的低下頭,往後退了一步,立在側邊道:“在下冒犯了。”聲音雖然鎮定,但脖頸和耳廓已經是通紅一片。

    剛才的驚鴻一瞥,女子的麵孔仿佛在宋翎腦海中烙了印,她的眸色和發色都泛著一點不易覺察的灰色,五官除了眸子以外,都極淡,鼻子小的像個孩童。她受了驚嚇,微微張大了嘴,露出兩顆小小的白牙。

    “曾姑娘莫怕,這是我家小兒。”林氏下了車,“左丞相府的馬車壞了,所以曾夫人和曾姑娘搭了乘了咱們家的便車。”

    “曾夫人、曾姑娘好,在下宋翎,剛才真是唐突了。”宋翎朝謝氏和曾蘊意分別抱拳行禮。

    謝氏瞥見宋翎這佯裝鎮定卻耳朵紅透的模樣,忽然憶起自己和相公初次相遇時的情景。他是個文弱書生,被幾個山匪劫持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還梗著脖子說些什麽‘大丈夫頂天立地,寧死不屈’之類的酸話。

    被人劫了銀錢,一腳踹到山澗下,而謝氏偶然間路過,用長鞭拴住了他,這才救了他一命。他嚇得不輕,臉都紅透了,磕磕絆絆的向謝氏道謝。謝氏原本想,這男人被女人所救,必定覺得不好意思,下次若是再見到她說不定會繞著走。

    豈料他竟然每次遇到謝氏都黏上來,考了功名之後還壯著膽子來府上提親,謝氏不知道自己父親為什麽沒有把這家夥轟出去,居然還給了他一個保證,等他一年,看他能否在官場上有所作為。結果,居然真的讓他們倆走到了一起。

    “無,無妨。”曾蘊意站在謝氏身後,稍稍點了點頭。方才,少年一掀開車簾,三月的春風就魚貫而入,像是打海邊吹來,有一股鹹鹹的味道。他笑盈盈的,下頜上還掛著的一滴晶瑩的汗珠,朝氣十足的少年就這樣猝不及防的鑽進了曾蘊意眼裏,她的心忽就漏了半拍。

    曾蘊意不合時宜的想起曾丞相說過的一句話,‘看一個男子的品性,要看他對著親近之人的時候,是什麽模樣。’

    他方才那般柔和的神情,大概以為自己掀開車簾,看到的會是母親和妹妹吧。

    “曾姐姐,給你一個。”宋稚從宋翎手裏拿了冰糖葫蘆來,不由分說的塞了一個給曾蘊意。

    曾蘊意從未吃過這些街頭小吃,拿著這串糖葫蘆,顯得手足無措。

    “你瞧瞧,明明都是一般大的年紀,偏生我這個就這般的老實,連個糖葫蘆都沒吃過。”謝氏說起自己的閨女來,真是十分不留情麵。

    “這個老陳家的蜜糖鋪子裏買的,滿京城就屬他家的最好吃,曾姑娘嚐嚐。”曾蘊意站在宋稚身後,她身上的衣裙是蘇繡的手藝,墨藍的長裙上落了滿片的璀璨光芒,她就像是夜空中的一輪明月,並不耀目,卻始終皎潔如水。

    曾蘊意點了點頭,躲著他的目光,隻是用帕子掩著,小小的咬了一口,像是磕破了蛋殼,裏麵流出來的卻是酸甜的蜜。

    “我倒是聽老爺提過,說宋家有位小公子去年比武拿了一個好彩頭?可就是這一位嗎?”謝氏借著說這話的時候,好好的打量了宋翎一番。隻覺得他身量挺拔,眼耳口鼻都瞧著十分順眼,說話雖然落落大方,但是卻還是有種少見的生澀,這是獨屬於少年的氣質,不像那些官場上的老油子,說話辦事都有種令人生厭的圓滑。

    聽到謝氏這樣說,宋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他摸了摸後頸,道:“實屬僥幸,不值一提。”單眼皮一笑,就彎成了尖尖的兩道月牙。

    “這位公子應該是像宋將軍多一些吧。”謝氏仔細瞧了瞧,發覺宋翎長得並不像林氏。

    “是啊,這小子和他爹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林氏道。

    一行人一邊閑談,一邊朝宋府在西山的別苑走去。“曾夫人不如一同來坐坐?”

    謝氏躊躇片刻,一個‘好’字眼看就要脫口而出,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道:“今日已經叨擾許久,還是算了吧。改日再請夫人和小姐一同飲茶。”

    她既這樣說,林氏自然不好挽留。

    謝氏待兩行人分開之後,輕輕扯了扯曾蘊意的衣袖,道:“老聽你爹爹說宋將軍如何如何,我倒是沒見過宋將軍,今日見了他的夫人和子女,倒是覺得相貌都很不錯。”

    “娘說了這半天的話,隻看出個相貌不錯來?”曾蘊意小心翼翼捏著一顆裹著冰糖的山楂,將它從棍上慢慢的拔出來,然後放進口中。

    謝氏看著女兒鼓起的一側腮幫子,像隻貪食的鬆鼠,隻覺得她露出了幾分難得的稚氣。“我真不知道你跟那幾個哥哥的性子是像誰,都是悶葫蘆,我跟你父親可不是這樣的性子。

    “許是物極必反。”曾蘊意含糊不清的說,可謝氏還是聽清了。

    她有些驚訝的扭頭看了曾蘊意一眼,這是怎麽了,這個悶葫蘆居然還會駁自己了。

    曾蘊意似是沒覺察到謝氏的目光,依舊在一板一眼的吃著手裏的糖葫蘆。她性子安靜,很少出門,終日守在自己的小院兒裏,竟也沒聽她說過悶。

    謝氏收回了目光,幾不可見的抿了抿唇。她的那幾個兒子也是這樣的悶葫蘆性子,也從未想著帶這個妹妹出去逛逛花市或是燈會。

    謝氏想起方才宋翎笑起來的活潑模樣,心裏忽冒出了一個想法。

    ……

    “又去?”宋稚輕蹙眉,語氣中有著明顯的不耐。

    “小姐,祺妃娘娘這是?”逐月不安的問,這已經是祺妃這個月來第三次宣宋稚進宮了。

    宋稚將揉成一團的手帕扔在桌子上,冷道:“沒事找事。”

    “不過還好嘉妃娘娘也請了小姐,小姐是不是去嘉妃娘娘宮裏?回了祺妃娘娘?”祺妃和嘉妃的邀約簡直是前後腳到了宋府,兩個太監互相假笑著寒暄的模樣簡直能在夏日讓水缸結冰。

    “先去嘉妃娘娘宮中再說吧。”宋稚想,既然嘉妃已經知道了祺妃娘娘的邀約,自然會有所對策。

    逐月應了一聲,趕忙服侍宋稚更衣了。

    去嘉妃娘娘宮中的路,宋稚已經很熟悉了,可這次引路的小太監走的卻是不一樣的路。

    宋稚走著走著,腳步漸漸慢了下來,若不是嘉妃回回派的就是這個小太監來迎接宋稚,她怕是早就要起疑心了。

    小太監是個機敏的性子,回過身來,道:“姑娘莫怕,咱們現在要去的壽康宮,太皇太後請了太後和各位娘娘在說話,知道姑娘要來,就讓奴婢把您也請過去。”

    太皇太後!?沈白焰的嫡親曾祖母!?宋稚忽就緊張了起來,雖然嘉妃娘娘也是沈白焰的嫡親姑母,但太皇太後那樣貴重的身份,又是長輩,自然是不太一樣了。

    “姑娘?”小太監不早早的告訴宋稚,就是怕她緊張。

    “煩請公公帶路吧。”宋稚回了神,麵上已經是一派淡然。

    “誒。”小太監應了一聲,心道,‘到底是將軍的閨女,心性到底是不一樣。’

    宋稚在壽康宮外隻等了片刻,就出來了一個大宮女模樣的人,來請宋稚進去。

    宋稚一直低著腦袋,在畢恭畢敬的行完禮之後,才聽到一個蒼老的女聲響起,“倒是個知禮數的孩子,來,到哀家跟前來。”

    宋稚站起身,穩穩的朝前走去,祺妃和嘉妃各坐在太皇太後的左右下首。嘉妃倒是一臉淡然,麵帶微笑。祺妃卻是強做笑顏,宋稚收了目光,直到看見了那鴉色福字刺繡的袍角,才抬起頭來。

    一張布滿皺紋的臉映入宋稚的眼簾,太皇太後看起來並不是那種慈愛的模樣,反倒是有幾分凶相。她嘴角下拉,臉上全無笑紋,眼睛被耷拉下來的眼皮遮了八分,倒是讓宋稚想起林嵩不說話時的模樣。

    宋稚心裏有點打鼓,不知道要做什麽好,便又福了一福,行禮到一半的時候,卻被太皇太後捉住了手,“一次便夠了,姑娘家的膝蓋嫩生生的,老是行禮問安的,當心勞損。”

    太皇太後掌心粗糙幹燥,磨的宋稚手有點疼。

    “模樣倒是真不錯,憬餘是個有福氣的。”太皇太後慢悠悠的說,話化作刀子,一把把的朝祺妃飛去。她這話說的直白,語氣不善,但宋稚心裏卻是一鬆,有了這話在,祺妃怕是再也翻不出風浪來了。

    嘉妃亦輕出了一口氣,‘還好憬餘在這曾孫輩裏,一向是最受太皇太後喜愛的,不然若是換了旁人,以太皇太後的性子,才懶得搭理這件事情呢!’

    宋稚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祺妃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起了這樣的心思。前世她與八皇子並無交集,今生也是處處的避開他,怎麽反倒處處避開他。

    ‘並無交集,不!’一絲疑竇冒上心頭,宋稚仰脖飲下太皇太後賞賜的馬奶酒,寬袖掩住神色。

    芮希一巴掌甩在宋稚臉上的情景忽的浮現,‘他們並不是全無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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