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父女生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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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卻那灘血跡和四下散落的儀仗紅綢外,石子林裏壓根看不出有什麽打鬥的痕跡。幾個還算鎮定的小廝說,統共就兩個黑衣人,一點武功路數也沒有外露,就好像在踢蹴鞠,擋路的人都被一腳一個踹了出去。有一個被踹斷了肋骨,骨頭刺入心髒,當場便去了。還有一個小廝仰麵倒下,後腦砸在石塊上,也是直接死了。

    宋翎鬆開手,黑布悠悠的落了下來,掩住屍身,他對鄭家跟過來的仆人道:“抬走吧。”

    沈白焰負手立在一旁,眼眸轉動,四下逡巡。現下已是黃昏時分,落日的餘暉還要從這疏疏密密的草木間落下來,等落在沈白焰眼裏時,隻有一星半點兒的黃光了。

    福安原本站在宋翎邊上,他向側邊走了幾步,避開幹枯的草皮,小心翼翼的吹燃了一隻火折子,將自己手裏的燈籠點亮。那點火因為林間的一陣微風而跳了一跳,福安腳邊上一點莫名的冷光刺進了沈白焰的眼眸中。

    “福安。”沈白焰叫了他一聲。

    福安提著燈籠給宋翎照明,聞言懵懵懂懂的抬起頭,隻見沈白焰伸手指了指什麽。福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發現地上躺著一塊方形的銀色物件,像是令牌。

    福安便將其撿了起來,他撣了撣上頭的沙土,正準備交給沈白焰的時候,卻看到了那令牌上一朵火焰。

    銀色的火焰,不就是……

    福安捏緊了令牌,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怎麽了?”沈白焰納罕道,卻見福安眸中漸漸浮起一抹恐懼之色。

    沈白焰偏身看了看自己身後,並無什麽可疑,福安是在害怕自己?

    “若暉,你看看福安手裏頭的是什麽東西。”沈白焰淡淡道。

    宋翎本在打量樹幹上的一個腳印,尚不明白沈白焰在說什麽東西,手裏便被福安塞了一塊硬邦邦的東西。

    宋翎低頭一看,當那朵銀色的火焰印在他的眸中,宋翎冷笑一聲,“嗬,這打的是什麽主意?”

    宋翎一揚手,將令牌扔給沈白焰。“我記得,你的每一塊令牌上都是能看出所屬人的?”

    沈白焰摸了摸令牌邊沿,指腹傳來凹凸的觸感,“看來做此事的人並不知道每塊令牌都是不同的,這是個天大的漏洞。這塊令牌是藏海的,前年飛嵐派他出去查那江南河堤貪腐一案。他中了埋伏,身中數箭而死,令牌也遺失不見。”

    素水和飛嵐是沈長興留給沈白焰的暗衛,這麽多年來,沈白焰的暗衛有了十足的增長,不過這些都是隱秘,連宋翎也隻知一星半點,暗衛也隻見過素水和飛嵐二人。

    宋翎手中忽被硬塞了一個燈籠,隻見福安遠遠躲到樹後去了,一邊小跑還一邊堵著耳朵。他知道什麽該聽,什麽不該聽。

    “貪腐案的銀子不都流進那一位的袖子裏了嗎?難道此事也是他的手筆?”四下已經全然黑了,那屬於宋瑤的一灘血已經凝結了大半,在一點燭光的照耀下,像塊血鑽一般閃著單薄的光。

    宋翎盯著那灘血看了半晌,輕聲道:“隻是,這一切與宋瑤何幹?”

    “這件事有兩個目的,一是讓宋家與我結怨,二是要宋瑤死。”沈白焰摸著手裏的令牌,“但總覺得,這令牌倒像是順便的。”

    令牌隨隨便便的丟在這裏,黑衣人的一點身份也不露,仿佛來這一遭隻為了取宋瑤命。

    “嗚啊啊啊,嗚呀啊……”林間老鴉喑啞可怖的聲音響起,宋翎隻覺得煩人的很,隨手撿了一塊石子朝老鴉打去,老鴉掉落下來卻湊巧砸在了福安腦袋上,福安嚇得魂都快掉了。

    他一轉身,又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了一個人影,他正直直的撞在那人的胸膛上。

    福安大叫著從樹後跑過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滿頭霧水的蘇崢。

    蘇崢對沈白焰道:“已經告訴飛嵐了,他會親自去查那兩個黑衣人的來曆。”

    ‘原來是世子爺的手下啊!’福安長出了一口氣,鎮定下來,道:“少爺,世子,咱們先回去吧。反正這天黑了,這點子燈籠光下也查不到什麽線索。”

    沈白焰想了想,對宋翎說:“撿到了這塊令牌,我左右是摻和進來了,我和你一同回府,跟宋將軍解釋一番。”

    宋翎點頭應允,一行三人便披著夜色回了宋府。

    一回到宋府,隻見這宋府外院的大管家宋泰康和周姑姑站在門外,指揮著小廝把紅綢摘下來,下麵已經有小廝捧著白綢備用。

    周姑姑見他們回來,忙迎了上來,借著門口的燈籠光,依稀可見周姑姑眼眸紅腫,是狠狠哭過一場的。

    一個活生生的大姑娘穿著喜服出的門,怎麽回來就成了一具屍首?宋家上下都還是震驚悲痛之中,但這喪事馬上就要辦了,眾人都是忙忙碌碌的。

    “府裏現在是一團亂,我讓廚房給少爺備了麵,去吃些吧。”宋瑤和鄭澄光已經交換了庚帖,也下了定,已經是名義上的夫妻了。雖說鄭家可以用還未拜堂來推脫,但鄭澄光還是個有良心的,當場就說要迎宋瑤入祖墳。所以宋瑤的屍身運回了宋府,隻待停靈三日之後,直接運到鄭家祖墳安葬。

    “爹回來了嗎?在何處?”宋翎現在哪裏有什麽吃麵的心思,隻單刀直入的問。

    “大概是在夫人院子裏。”周姑姑話音剛落,就見宋翎和沈白焰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了,福安人小腿短,得一路小跑才跟得上。

    “哎,這叫什麽事兒啊!”她摸著垂下來的白綢,歎道。

    宋翎和沈白焰步履匆匆,仆從見到他們都紛紛退到兩邊,不一會兒便到了樂香齋。宋令果然坐在樂香齋的前廳,不止他在,連宋稚都一同在此。

    宋稚和林氏的婢女都低著頭守在院中,見宋翎和沈白焰來了,也隻福了一福。

    “若暉,憬餘!”宋令忙站起身來,他剛將宋瑤的屍體帶回來,隻來得及喝過半盞茶。“你們可有什麽發現?”

    宋翎腳步一滯,反身將門掩上了。沈白焰將攥了一路的令牌直接遞與宋令,宋稚站在宋令身側睇了那東西一眼,當即抬眸與沈白焰對視了一眼,隻是眸中的震驚之情隻有一瞬,變轉為了然。

    沈白焰覺得宋稚的眸光變幻很有意思,隻是當下的情況容不得他再多想著什麽,便移開了目光,對宋令解釋了一下這個令牌的來曆。

    宋令尚未說話,先長歎了一口氣。

    “這嫁禍也做的太過粗糙了吧?”宋稚拿過拿過令牌,在手中翻來覆去的看。

    “你也這樣覺得?”宋令道,他有二子三女,可惜長子忤逆,長女惡毒,次女喪命,隻剩下宋稚和宋翎兩個孩子還算與她交心。他伸手揉了揉宋稚的烏發,溫軟的觸感鬆了鬆宋令緊繃著的神經。

    “自然。世子為何要殺二姐姐?根本說不通,我想,是有人要殺二姐姐,順便拉世子下馬罷了。”宋稚幹脆的說,並沒有因為自己與沈白焰的關係而故意避嫌。

    宋令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那此事豈不是無跡可尋,二姐姐乃閨閣女子,會有什麽仇人呢?”宋翎沒了線索,坐在圓凳上,頹然道。

    宋稚將一杯熱茶推給他,唇瓣微微張口,卻又含住了下唇。

    “你可有什麽線索?”沈白焰見她這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問。

    宋稚濃長的睫羽在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她略帶遲疑的說:“朗哥哥前些天不是說大哥派人回來了?”

    宋令開口剛想駁斥,卻又將話吞了回去,緩了緩,才道:“你這話是何意?你大哥他又為何要殺瑤兒呢?”宋稚這句話的意思是在說他的親生子派人殺害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宋令的口氣多多少少有了些許斥責的意味。

    沈白焰瞧見宋稚放在膝上的手一下揪住衣衫,原以為她是被宋令嚇著了,卻聽她聲音雖輕卻很鎮定又說了一句話,“二姐姐這門婚事,原是大姐姐的,大姐姐自己給折騰沒了,這才落到了二姐姐手裏。”

    此言說罷,室內一靜。

    宋令雖沒有出言辯駁,但臉色明顯不大好。

    “娘親呢?二姐這事情可告訴她了?她身子還好嗎?”宋翎察覺到這房裏的暗流湧動,半是轉移話題,半是擔心林氏的身子,問。

    “娘親還好,隻是事發突然,她有些受不住,安胎藥裏加了些定神的藥,現在睡下了。”宋稚點點頭,解釋說。她神情淡然,不驚不慌,隻是眉宇間有些悲愁鬱結之色。

    她打量著宋令的臉色,放柔了聲音道:“父親別怪我這麽想,大姐姐那些事情,您又不是不知道。認真論起來,以她的心性,做出這般事情來,也不稀奇。”

    宋令敷衍的點了點頭,依舊沒有說話,起身到林氏的內室去了。

    沈白焰看著宋稚要去撫宋令肩頭的手尷尬的僵在半空,片刻之後悵然的收回,心裏冒出一種說不清也道不明的難受滋味來。

    “事情凡做下了必有痕跡,我已讓人去查那黑衣人的來曆了,必給你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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