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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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足飯飽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陰沉了下去,初夏的時候還有那麽一絲淅瀝瀝的小雨,撲在人臉上,軟綿綿的一片冰涼。
    楚念坐在廂房的水榭前,分明麵對著一片陰沉的天,卻時不時回頭看一眼水榭深處,眸中憂慮更甚。
    好一會兒,藥王才擦了擦汗走出來:“郡主的膽子當真吞得下一頭象了。”
    楚念牽強的笑了笑,這的確是因為她賭注壓得太大,前世從那處斷崖落下之時,楚念倉皇間看見一棵自斷崖生長的樹枝,倘若她跳崖的位置再稍稍偏一些,定然會落到那棵樹枝之上,保不齊前世還能保下一命。
    那日她與明修被圍堵在那斷崖邊兒上,走投無路之際她便想到了這個賭命的辦法,好在三年過去,那樹枝似乎更粗壯了一些,剛好接住了落下去的明修與她,隻是略有偏差,明修的頭不小心撞在堅硬的樹幹之上,一度陷入昏迷。
    二人在樹幹上搖搖欲墜三日,楚念想盡了辦法,才將自己與明修從樹枝上放到了不遠處的地上,又求了過路的人,將渾身是傷的兩人送來了青雲觀。
    聽完楚念貌似風輕雲淡的敘述,經曆過大風大浪的藥王也不禁替楚念抹了把冷汗,望見楚念帶著幾分擔憂的神色,他才歎了口氣道:“郡主無需擔憂,殿下隻是腦中受到衝擊,形成了淤血,待老朽製些可以衝擊淤血的藥,不日便可清醒了。”
    見藥王如此說,楚念懸著的心總算落下,目光眺望遠方,心下略微平靜了幾分。
    藥王才堪堪開口道:“郡主,如此以命來賭,絕不是什麽好的選擇。”
    楚念明白藥王的意思,倘若那日他們與那些人拚殺一番,說不準還真能有那麽一線生機,可如此同樣是賭。
    她了解明修,當時她已經受了傷,明修定然不會讓她再出手,而若是明修帶著她這麽個拖油瓶,與那二十幾個武功高強的白衣人較量,楚念不敢保證他們會活著走出包圍圈。
    進也是死,退也是死,不如叫那背後之人覺得他們已經死了,也方便引蛇出洞。
    不過以目前京都的消息來看,這條蛇,他們還沒引出來。
    斷了思緒,楚念回眸淺笑道:“有些時候,總要賭一賭,萬一能贏呢?”
    藥王神色一怔,便見楚念嫋嫋起身,朝著水榭深處走去。
    “總要賭一賭……”藥王皺著眉頭看著楚念的背影,若有所思。
    ……
    京都,一派風平浪靜之下是暗流湧動。
    清晨時分,一青年人路過城北的寧遠王府,他手中提著包袱形色匆匆,卻在寧遠王府門口停住腳步。
    他敏感的嗅到空氣中傳來的一股莫名的血腥,看著寧遠王府敞開的大門,心底升起一絲好奇。
    這寧遠王府的人倒是安心,就如此敞開大門叫人進門兒參觀,連一個守門的下人都沒有。
    那青年鬼鬼祟祟的溜進院子,更巧的是,一路上竟連個仆子也沒有。
    一整個王府的人,好似憑空蒸發了。
    憑著職業習慣,青年嘴角揚起一抹欣喜的笑意,徑直朝著院子北角瞧著最華貴的屋子而去——那處定然是這府上最重要的人住的地方,要是去往那處,收獲也會更多。
    青年本是滿心歡喜的以為此行必有不少收獲,自然忽略了空氣中那股愈發濃重的血腥味兒。
    到了華貴的屋子門口,青年躍躍欲試,輕輕推開了一條門縫。
    門裏是一片黑暗,混著一股不知什麽東西腐爛的味道,叫人忍不住作嘔。
    青年忍住了,他意識到這個屋子裏沒人,便是大刺刺的推開了房門,可入目的場景卻叫他驚呆了:隻見榻上躺著兩個赤裸的人,兩道身體正交纏在一起,卻一動不動,兩雙眼睛瞪得凸起,他們脖子上是兩道切割整齊的血痕,顯然是被一刀斃命的;
    他們身側的床下,是淩亂不堪的衣物,還有一塊兒奇怪的人形木頭,再往下,軟塌之下的空隙,露出一根斷裂的手指頭。
    青年一聲尖叫,暈了過去……
    劉啟到的時候,已經是正午了。
    關於王祿一家被謀害的事他足足查了三個月也沒查出個結果,最後還是因為京城的禦林軍無人統領,太後沒法子,才召了他歸京,直到他歸京,才聽說了楚念與明修遇害的消息,沒來由的心下一緊。
    如今大半年過去,楚念仍舊未曾出現,他心下又有莫名的安寧,又是莫名擔憂,可楚念仍舊沒有要出現的意思。
    不得已,劉啟隻好將楚念暫時忘在腦後,繁忙之餘,偶爾去蘇家看看,可惜蘇家隻剩下一片衰敗……
    劉啟搖了搖頭,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那兩道糾纏在一起的人影。
    那兩人,正是剛剛回京的寧遠王和寧遠王妃。
    這寧遠王也是那幾個不受皇帝寵愛的親王之一,不過好在他也不願爭搶,才沒有被太後針對,隻是這次歸京,不知他究竟聽到了什麽風聲,總之處處與太後作對,惹得太後一時間氣急,也曾放言要廢了寧遠王的爵位,隻可惜親王之位豈是那般容易便能說廢就廢的?
    隔日王家在朝堂之上便受到了所有親王的聯合打壓,直壓得王子軒在朝中抬不起頭來,結果這第二天,寧遠王就死於非命了。
    而且還是全家上下一百多口人,無一活口,就與當初那懷化大將軍府滅門慘案無二。
    因此事事關重大,恐怕若不查清殺害寧遠王一家的凶手究竟是誰,隻怕是要惹得親王們震怒,到時候,朝廷動蕩,又無儲君,隻怕事情會鬧得更大。
    太後這才派了劉啟,以將功補過的名義查明真相。
    可現如今劉啟的的確確是犯了難。
    這檔口,門外一身影闖了進來:“劉將軍。”
    劉啟回頭,是一個儀表堂堂的少年人,如今這少年臉上卻早已有了不符合他年紀的成熟氣質,就連望見一屋子慘狀,小小年紀卻連眉頭都不動一下。
    這小子,當真是成長了許多了。
    劉啟略一俯身:“少侯爺。”
    楚元郎點了點頭,“有風言風語說是家姐死去亡靈看不得京都安泰才出來作祟,我才來查一查。”
    聞言,劉啟想起前些日子是有這麽個流言,隻是被有心人壓下,如今楚元郎提起,當是不願聽人詆毀楚念,不過這樣也好,楚念那般敏銳之人,這楚元郎又在她身邊待了這麽久,不說能學一二,至少能沾了楚念這麽一點兒邊。
    劉啟點了點頭:“好,那就有勞少侯爺幫忙了。”
    楚元郎身後跟著的是李樂,此刻他正被師弟推著進了屋子,師兄弟二人漠然看著屋中慘狀,眉頭微微皺起。
    說話的檔口,楚元郎已然在屋中四下查探,望見地上的奇形怪狀的木樁,他眉頭微微挑起:“藥仙師傅,這是什麽?”
    聽見他說話,劉啟轉眸也朝著那棵木樁看去,隻見那木樁足有半人高,隱隱有人形輪廓,此刻正乖巧的躺在楚元郎的懷中,接受著來自一屋子四個男人的審視。
    望見那木樁之時,李樂目光微凝,片刻後,他薄唇動了動:“幻術?”
    劉啟側眸好奇的看向李樂,他知道這人便是那所謂的“陳貴妃”,更知道他如今真實身份是藥王穀的藥仙,亦然不敢小窺,見李樂如此說,劉啟愈發好奇的看向那木樁。
    李樂便扶著輪椅上前幾步,伸手從楚元郎手裏將那木樁取了過來。
    隻見他伸手在那木樁之上摸索了一會兒,便像是確定一般點頭道:“是了,這材質是做幻術專用的桃木,若我沒猜錯,凶手便是用這塊桃木化作王爺和王妃最親近之人,才叫王爺王妃沒有防備。”
    說著,他有嘖嘖稱奇:“不得不說,寧遠王和王妃玩兒得真大,竟還敢放人進來。”
    劉啟神色沉了沉,便聽一旁的楚元郎道:“將軍,該從他們親近之人身上著手查了。”
    “哦?既然那人能以幻術頂替王爺和王妃的親近之人,那人必然早就該是死了的。”
    “我知道。”楚元郎臉上是不屬於年紀的老成,他垂著頭冷靜的分析道,“寧遠王與王妃也並非是癡傻之輩,倘若有人以幻術冒充他們親近之人,就必然要先摸清他所模仿之人的脾氣秉性,才不會被王爺王妃輕易看出來,因此,此人死或沒死都無關,隻要能知道他最近來往的人中有什麽人,是會幻術的。”
    聞言,劉啟恍然大悟,卻又落下幾滴汗水讚歎道:“不愧無雙郡主親自教導。”
    楚元郎皺了皺眉頭,沒接話兒,“劉將軍還是早日查明真凶的好,如今的朝廷,當真受不起此等風雨了。”
    ……
    入夜的時候,劉啟才匆匆入了慈寧宮,將今日楚元郎的表現盡數學給太後看,太後似乎對楚元郎很感興趣,繞著楚元郎問東問西之後,才問起關於寧遠王的事。
    “回太後娘娘,是幻術。”
    “幻術?”太後皺了皺眉頭,若有若無的看了一旁朱紅的帳子一眼。
    劉啟點了點頭:“下官還在現場發現了清河的令牌。”
    說著,劉啟便將手中的令牌交了出去,這是他在寧遠王府的角落之中發現的。
    接過那令牌,太後麵色五味雜陳,她輕輕點了點頭,讚賞道:“做得不錯。”
    太後話音方才落下,門外便傳來小太監的聲音:“太後娘娘,宰相王大人求見!”
    見狀,太後看了劉啟一眼道:“你且先下去吧,注意要早些尋到凶手,否則哀家拿你是問!”
    劉啟身子一震,便俯身行禮退下了,待劉啟走後 ,王子軒才被請入了慈寧宮。
    看著眼前麵色蒼白的王子軒,太後心底第一次升起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她狠狠的瞪了王子軒一眼,才道:“說罷,來找哀家什麽要事?”
    王子軒的臉色變了又變,片刻後,他長舒了一口氣道:“娘娘,關於寧遠侯的事,朝中已經怨聲載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