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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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見楚念嚴肅的模樣,少婦亦然變了個麵色,她將懷中的小豆丁重新交回陸成的手中,轉眸看向楚念,對著楚念比了個請的手勢:“郡主這邊請,家夫在內閣已等候多時。”
    楚念回眸看了一眼身後的明修等人,見明修輕輕點頭,這才轉身跟著少婦朝著裏麵走去。
    二人走過長長的走廊,楚念微微側眸看著麵色嚴肅的少婦:“夫人怎麽稱呼?”
    那少婦驀然咧開嘴笑了笑,一雙丹鳳眸子微微彎曲的時候煞為好看,“不必客氣,郡主喚我牡丹就好,我們一家都是大涼人,並非西楚人。”
    牡丹?楚念目光掃過身側女子殷紅的長裙,這倒是人如其名,牡丹向來豔麗得張揚,與這女子相稱,甚為貼切了。
    “那牡丹夫人喚我做楚念便是,夫人方才的意思……梁宮主也是大涼人?”
    牡丹夫人點了點頭,“那是自然,我夫君本就是大涼人,不過早些年家中遭禍……”
    她麵露幾分不易察覺的憂愁,目光微閃,“我們逃到西楚,結果不小心失散,他因為容貌俊朗被人抓到西楚皇宮裏做了妃嬪,直至三年前,我才找到他的。”
    楚念眉頭緊蹙,“夫人與梁宮主失散了多久?”
    似乎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牡丹夫人此刻的麵色多有幾分憔悴,大抵那幾年她過得不甚如意,此刻想起也覺坎坷十分,“大概有五年。”
    五年?楚念探究的看著牡丹夫人的麵色,牡丹夫人像是個藏不住情緒的人,可眼下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之中,並未意識到楚念探究的目光。
    楚念微微皺了皺眉頭便收回目光,她轉眸,便望見不遠處水榭,那月影之下,一青衣男子正默然坐在水榭邊兒上,身影筆挺從容,配著月光,倒是分外寂寥。
    他手中正提著酒盞,緊閉著雙眼,側顏溫潤如玉,全然瞧不出已然是一個九歲孩子的父親。
    “這位便是家夫,梁鷺。”
    似是察覺到楚念的目光,水榭上那人側過臉麵對著楚念和牡丹夫人的方向,薄唇抿了抿,聲音清亮。
    “夫人,你回來了。”
    牡丹夫人眸中隱有幾分複雜,可轉瞬便是變為歡喜,楚念識得牡丹夫人望著梁宮主的眼神,那種滿心滿意的歡喜,她曾在明修的眸中見過些許。
    不過沒有牡丹夫人表現得強烈罷了。
    “夫君。”牡丹夫人朝著上首的梁宮主揚起一抹明媚的笑容,好似他能看得見她掩去了擔憂的欣喜似的似的。
    水榭上的人朝著牡丹夫人的方向輕輕點了點頭,便見牡丹夫人腳步急促的順著樓下的正門走進去,楚念望著那依舊麵朝這邊的梁宮主——那雙緊閉的眸似乎透過什麽東西正與她對視,楚念微微定了定神,追著牡丹夫人緩步走進了屋內。
    水榭之上陳設十分簡單,似乎怕傷到梁宮主,此處連個易碎的瓷器也沒有,水榭上擺著一張方木小桌,桌上擺著的是一盞陶木酒壺,三個酒盞,酒盞之中是泛著絲絲清香的桃花釀,牡丹夫人行到小方桌前頭轉身朝著楚念輕笑。
    “郡主快來嚐嚐,這是夫君前些日子才出的桃花釀,夫君的手藝,向來是極好的。”
    說著,她微微側眸,眸中閃爍著微光。
    楚念點了點頭,順著牡丹夫人的指引盤膝坐在梁宮主的對過,眼睜睜瞧著梁宮主在桌上摸索到一個空杯,再端起一旁的桃木酒壺,從容不迫的將空酒盞,酒盞裏的酒滿溢著,卻一滴未曾落空,泛著幾分酒香的酒盞被緩緩放在楚念的身前,有那麽一瞬間,楚念懷疑眼前這個緊閉著雙眸的人是能看得見的。
    似乎看透了楚念的心思,梁宮主微涼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郡主不必大驚小怪,失去了一感,可我的其他感官卻更為靈敏了。”
    楚念有些詫異的轉眸看向牡丹夫人,便見牡丹夫人淺笑著道:“夫君如今並未被失明困擾,相反的,夫君對周圍所有的事情似乎更為了解,那日陸成以為夫君看不見,偷偷在本該修煉的時間跑出去玩,結果到底還是被夫君揪回來了。”
    說著,牡丹夫人便是笑了起來,片刻後,她終於發現眼前的二人都極為嚴肅,隻好連忙止住了張揚的笑聲,半低垂著頭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梁宮主笑了笑,端起酒盞輕飲了一口,牡丹夫人亦然,楚念低眸看了一眼酒盞中泛著幾分桃紅的酒液,她端起酒盞,輕抿了酒盞邊兒上一口,紅唇與綿甜的酒液相融,楚念心底驀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靜。
    酒液在口中化開,從辛辣至甘甜,宛若重新經曆了一生。
    “這是我喝過最好的桃花釀了。”楚念笑笑,放下茶盞,梁宮主嘴角升起一抹明顯的笑意,這叫一旁雙眸崇拜看著身邊男子的牡丹夫人也忍不住輕笑出聲。
    這檔口,梁宮主才放下酒盞,輕聲道:“郡主此行多磨,可是如此?”
    楚念輕輕點了點頭,“路上遇到了一些狼群和老鼠,清理起來花了一些時間。”
    梁宮主微微點了點頭表示了解,忽而又麵露遲疑之色,好一會兒,他才皺著眉頭道:“皇宮裏的人,也來了嗎?”
    楚念神色一怔,一時之間竟不知他說的是明修和西楚越淩究竟哪個,好一會兒,一旁的牡丹夫人才開口道:“夫君,都來了。”
    這話音落下,楚念便望見那張溫潤如玉的俊臉之上似乎有一抹悵然若失一閃而過,他長舒了一口氣,“夫人且先去招待二位尊貴的客人,我與郡主有要事相商。”
    牡丹夫人看了楚念一眼,不疑有他,低低應了一聲,便轉身下了水榭,梁宮主這才將一張俊臉麵向楚念,雙眸分明緊閉著,楚念卻覺得有一雙灼熱的目光正緊緊的頂著自己。
    “當年的事……郡主都知道多少?”
    終於談到了正事兒,楚念微微斂容,輕聲道:“我也不知道多少,此行來找梁宮主本是受人所托,順路拜托梁宮主一些要緊的事。”
    “我這些年雖然隱居於此,可對多虧了夫人江湖上相熟的人多,對外頭的事情還是了解,郡主所言之事……還需梁某思慮一番。”
    楚念目光從空了的酒盞轉到陶木酒壺之上,她自顧自端起酒壺,將二人麵前的空酒盞都倒滿,這才轉而淺笑著看向眼前的梁宮主,“小女該喚閣下為先生還是……宮主?”
    梁宮主眉頭毫不可查的皺了皺,旋即便是長歎了一口氣,“郡主還是喚我先生的好,宮主……昔年往事,梁某不敢再當。”
    “梁先生,”楚念意味深長的拖長了音調,“聽牡丹夫人說,先生曾是大涼中人?”
    似乎沒想到楚念知道的這麽多,梁先生微微蹙眉,請點了點頭,“是。”
    “那我可以放心的將話說開了。”楚念半垂下眸子,從容不迫的端起酒盞,“既然梁先生曾是大涼人,那就該知道大涼如今的境遇。”
    她放下酒盞,目光微沉,“朝廷裏的蛀蟲,朝廷外的蛀蟲,這無不侵蝕著作為支撐大涼的天柱上所有心係百姓的大人們,若長此以往,大涼的‘天柱’必定會坍塌,到時候,要殃及的,還是這片天空之下的無辜百姓。”
    望見梁先生緊抿的薄唇,楚念話音頓了頓,繼續道:“如今不止是大涼,西楚的內亂亦然如此,蠻族向來沒什麽主見,您覺得,繼續放任那些暗地裏做小動作的老鼠,如今的大涼、西楚、乃至蠻族,會造成什麽樣的局麵?”
    梁先生張了張口,楚念的音調卻莫名升高了一分,她站起身,順著水榭看向不遠處的一片黑暗,借著微弱的月光,遠處城池的輪廓異常朦朧。
    仿若隨時會被黑暗吞噬。
    “會陷入亂世。”
    楚念側眸間,望見梁先生擰成一團的眉頭,“到時候,百姓們就再也過不得這般平靜的生活,動亂,貧窮,天災人禍,原本若是努力說不定能避免的事情,梁先生忍心叫百姓受苦受難至此嗎?”
    梁先生的身形未動,水榭中吹進一陣微涼的過堂風,那隨意散落腰間的墨發隨風微微動搖了幾分。
    便聽得那方傳來楚念意味深長的聲音,“梁先生收陸成做徒弟……可是早就想通了這一點?”
    梁先生微微抿了抿薄唇,“是,自從無雙郡主的名聲大噪開始,梁某便著手準備了。”
    他摸索著站起身,欲言又止,“但這其實……要看陸成自己的意思,倘若他不願為郡主效命,梁某區區一個後來的師傅,也沒資格強製他去做什麽,梁某想要的考慮時間……也是為此,畢竟敵人的數目可不少,陸成也還是個孩子,倘若梁某一人,是絕對沒辦法敵得過的。”
    楚念頓時眼前一亮,她微微笑了笑,“梁先生若是答應幫忙,我自然會鼎力相助,其他事情梁先生自是不必擔憂,待我回大涼的時候,自然會派人給梁先生送一些能叫梁先生入眼的徒弟。”
    她那裏最不缺的就是孩子,既然西楚越淩說冰水天衣做出來需要的是技術,隻要梁先生將這門技術研究透了,會做的人多了,自然是可以量產了。
    接下來終於輪到另一個問題,隻見梁先生微微抬起麵龐,轉向楚念的方向,聲音清冷道:“這些事情暫時可以不必提起,日後再說,郡主之前說的話,梁某尚且有一事不明。”
    楚念微微側眸,意味深長的的看著梁先生,“先生想問的,我大概知道了,不過至於答案,隻怕先生得隨我走一趟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