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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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著耳邊呼嘯而過的夜風,楚念疾馳在山間樹叢裏,身後跟著的是明修,那雙狹長的眸子始終定定的落在前頭疾馳的背影之上。
他們這般已經在山林之中行走了整整一天一夜了。
直至眼前出現那座熟悉的茅草屋,楚念方才停下腳步,一片夜色之下,茅草屋的房頂一片氤氳,而屋中寂靜無聲,一片漆黑。
楚念行至茅草屋的柵欄門前頭,目光直視著裏麵的屋子,奔波了幾日滴水未進,聲音略有幾分沙啞卻也帶著一股莫名的堅定:“醫神大人,無雙郡主楚念求見!”
這聲音鏗鏘有力,回蕩在整個山間,明修站在那抹素白身後不遠處,一雙狹長的眸中閃爍著深邃的光。
一連三聲,茅草屋的燭火終於被喚醒,裏頭白胡子老頭披著一件外袍揉著惺忪睡眼緩步而出,望見門口靜立的楚念,醫神麵色一寒,目光清冷的看著那月色之下麵色堅定的人兒。
“你又來幹什麽?”
那人兒站在避開了燭火的陰影裏,好在月光映照得以看得清她的輪廓,一張小臉兒上蒼白異常,雙唇也因為幹渴沒了血色,她卻絲毫不在意似的“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楚念在此懇請醫神大人替吾友桃謹言解毒!”
這話音擲地有聲,仿佛用盡了那瘦弱身軀之中的全部力氣,醫神定定的看著楚念那張蒼白的臉,一雙老眼之中微光閃爍,好一會兒,才見他麵色嚴肅道:“憑什麽?”
楚念啞然,她依舊跪在崎嶇不平的地麵上,月光餘輝之下宛若一尊雕塑。
醫神踱步從茅屋的木製台階上踱步下來,一雙眸子定定的望著楚念,聲音愈發冷硬了幾分:“郡主閣下莫不是覺得,您這一跪足以換回吾兒性命?還是郡主覺得,您這一跪,足以叫老夫心軟去解了那桃謹言身上的毒?”
“這是你們應有的下場!如今你和那桃謹言沒有死無全屍,已經是老夫看在師兄的麵子上網開一麵,你還想如何!”
醫神咬牙切齒的怒視著楚念,幾乎用眼神將眼前的楚念剝皮抽筋,可那女子卻依舊無動於衷的跪在地上,麵兒上絲毫畏懼都沒有。
望見楚念固執的神色,醫神眸中恨意漸漸消退,他淡漠的轉身走向茅屋,聲音落地鏗鏘有力。
“你若這般喜歡跪,那就跪著吧。”
茅草屋中的燭火再次暗了下去,清冷的月光下隻餘下那抹堅定跪在地上的素白莫名寂寥,不遠處樹下的明修目光微閃,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末了,他長歎了一口氣,從身上取下外袍,踱步上前,旋即便是小心翼翼的披在那抹單薄的身影之上。
聽見下首傳來那聲微不可聞的謝謝,明修微微蹙眉,一言不發的轉身,重新走回樹邊,盤膝坐下,閉眸養神。
醫神再從茅草屋中走出來,已經是第二日正午,望見柵欄門口跪著的那抹素白的身影,醫神目光微閃,末了,卻隻是一聲冷哼,便轉身走向廚房,再出來的時候背上背著一個竹簍,他從容不迫的打開柵欄,走出門外,路過楚念和明修,他麵色冷淡好似兩人不存在。
待醫神的身影消失在蜿蜒小路的轉角,明修抬眸看了一會兒那炎炎烈日之下依舊倔強的楚念,麵容微斂,起身,順著小路緩步走去。
……
醫神靜靜的站在懸崖邊兒上,懸崖底下,是一朵迎風搖曳著的黃色小花兒,這花兒花瓣十分特殊,花瓣四周是鋸齒狀的,花莖上長短不一長著許多鋒利的刺,隻可惜,那花兒就生長在懸崖一塊突出的石頭上,若從此處下去,一個不穩,搞不好就要掉進萬丈深淵……
“石生花?”一旁忽而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將醫神的思緒拉回,醫神皺皺眉頭,轉眸,便望見明修那修長的身影正站在身後。
醫神捋了捋胡須,“沒想到太子殿下對醫術也頗為了解?”
明修緩緩搖了搖頭,“念兒在京中有家醫館,醫館裏有位神醫,念兒身子不適的時候,孤特地去尋那神醫問過一些,據說,這石生花是專治頭痛之症,不過生長條件苛刻,又不適合大量繁殖,所以數量稀少,沒想到此處也有。”
那位“神醫”自然是指阿嫿了,曾楚念頭痛的時候,明修偷偷去跟阿嫿學了一些按摩的技術,阿嫿當時也在研究幫楚念解除頭痛困擾的藥物,明修問了,她就說了,好巧不巧叫明修記住了。
這檔口,醫神便是慢條斯理的點了點頭道:“那這位神醫,想來醫術也是頗為高明,知道石生花能治頭痛的人,可謂是少之又少呢。”
明修沒說話,這檔口,便見醫神將注意力從那花兒身上轉移到明修的身上,“殿下可也是來求情的?殿下要知道,我等藥王穀雖早已被滅,可最開始我們藥王穀就不在幾國的管轄之內的。”
言下之意,就算你是太子,該不給的麵子,還是不會給。
這話音落下,便見明修抬眸,一雙眸子微微眯起看著醫神,雙手背在身後,“孤並非是來求情的。”
“哦?”醫神有些意外的看向明修,“殿下如此關心無雙郡主,竟不是來為她們求情的?那殿下……”
“孤是來替桃謹言求情的。”
明修轉眸,狹長的眸子裏閃爍著不知名的光,身上莫名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氣勢,醫神凝神看著他,須眉微微挑起,“殿下可是以太子身份來壓迫老夫?”
“並非……”明修長出了一口氣,側眸看向身側的懸崖,目光定定的落到那朵石生花之上,“看起來,醫神十分需要這朵石生花,不然,也不會在此處猶豫這般久了。”
醫神正皺眉,便見那修長的身影朝著懸崖邊走了幾步,他捋著胡須嗤笑了一聲,“殿下要以千金之軀換桃謹言一條命?”
明修薄唇緊抿,目光緊鎖在那陡峭的懸崖之上,那石生花就生長在懸崖角落凸起的那塊石頭之上,若從此處下去,就算是輕功高手,隻怕也是險而又險,可這方圓百裏又的確隻剩下這一朵石生花,這也是醫神在此地駐足了將近兩個時辰的原因。
“若孤將這石生花替醫神安全取上來,醫神便替桃謹言解毒,如何?”
醫神定定的看著那道立在懸崖邊兒上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冷笑了一聲,轉身,朝著來時的小路走去,聲音隨之傳來,“隨便殿下,隻不過,殿下要緊著點兒小命,若是殿下當真葬身懸崖底下,可與老夫無關。”
說著,醫神的身影便徹底沒入了森林之中,明修目光微微閃爍,懸崖上那朵孤零零的小花兒仿若十分脆弱的隨風搖曳著。
醫神回到茅屋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那瘦弱的身影依舊倔強的跪在原地,一雙清冷的眸子定定的望著茅屋的方向,由於幾日沒睡,一張原本清秀得到小臉兒上一片蒼白,雙唇也早已幹裂,可她卻像是沒有了知覺。
路過她身側,醫神目光淡淡的掃過那雙依舊跪在地麵上的雙腿,目光不著痕跡的閃爍幾分,便是無視,轉身朝著屋內走去。
很快,天色便徹底暗了下來,黑暗中依舊是那道素白的輪廓,孤零零的模樣宛若月下幽魂。
直至另一道墨色的身影緩緩從黑暗中走出來,一直沉默著的楚念方才轉眸,卻意外的望見此刻明修滿身狼狽——他的衣衫碎了幾塊,原本高高束起的發髻早已淩亂,裸露在外的肌膚大多青一塊紫一塊,一雙狹長的眸子中寫著幾分疲憊。
與楚念對視,他定了定神,默然轉身朝著茅屋的方向走去,旋即便是聲音遠遠的傳了出去,“醫神大人,該履行承諾了。”
楚念因為跪了一整晚而有些搖搖欲墜的身子被一隻大手一把扯了起來,她重心不穩,眼前發黑,方才身形搖晃,便跌入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之中,茅屋中的燭火再次亮起,醫神衣衫整齊的從其中緩緩走出,看向明修的眸中依舊一片意外之意。
片刻後,他終於鎮定下來,急急走下台階,嚴肅的看著明修,“藥,在哪兒?”
明修從懷中掏出那顆被小心翼翼保存完整的石生花,花根修長,被明修高高舉起,方才堪堪拖在地麵上,楚念疑惑的看著明修,便見明修嚴肅的看著醫神道:“藥在此地,醫神大人可以履行諾言了。”
醫神望著那朵月下隨風搖曳的小黃花,目光漸漸鎮定下來,片刻後,方才轉眸看向楚念,“老夫可以隨你們回去給桃謹言解毒,不過,老夫還有一個要求。”
……
待明修租到回程的馬車,已經是第二日晌午,楚念怔然坐在馬車上麵,看著對麵的醫神認真的擺弄著自己手中的藥箱,半晌,才皺起眉頭道:“醫神大人為何又答應我的請求?”
醫神抬頭,漫不經心的看了楚念一眼,又是一聲嗤笑:“別因為這般老夫便會原諒你,那可是老夫唯一的女兒,老夫好不容易尋到她,卻被告知是因你而死,饒是老夫心底知道這是那傻丫頭自願,可你若是位母親,你會準許自己的女兒再受盡委屈之後死不瞑目?”
楚念皺眉,便見醫神繼續道:“老夫向來不懂男女之事,就連阿陌的母親,老夫都不常關心,可阿陌不一樣。”
“她母親死得早,這孩子生而敏感又自卑,老夫獨自一人將她拉扯大,難免有時候對她照顧不周,可她心地善良又天真無邪,被人欺負了也從來都不計較,你若是個好人,就該捫心自問,老夫之女可曾有半分虧欠過你和桃謹言?”
聞言,楚念不由得想起白陌在世時的滴滴點點,不由得半垂下眸子,心中愧疚之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