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漢！”媚娘的尖叫仿佛穿透了所有人的心髒，待楚念和桃謹言到的時候，便隻餘下地上一大片黑色的血跡，而媚娘正擁著懷中逐漸冰涼的軀殼，麵色呆滯，口中喃喃自語。
    另一個怪物早已不見了蹤影，隻餘下入眼一片狼藉，楚念輕輕拍了拍桃謹言的肩膀示意他將自己放下來，步履蹣跚著上前，目光落到媚娘懷中消瘦的身形之上。
    “對不起……媚娘……不能再陪你了……”
    媚娘雙眸含淚，抬手捉住那隻正欲落下去的手，“不要，成漢，你不能死，你答應我要給我看看你變成人的時候究竟是什麽樣子的……你不能死！”
    “顧成漢，我隻有你了，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不要離開我……”
    “不是你的錯，”顧成漢氣息愈發虛浮，他眼睜睜看著媚娘一隻小手附在幾乎擋不住的傷口之上，那傷口處，媚娘潔白的小手被黑紅的血染了一片，“是那家夥太過卑鄙，竟趁我不備對我的寶貝下手，也是我，沒能保護好你，叫你受到了驚嚇，原諒我，媚娘。”
    “謝謝你不嫌棄我醜陋的外貌，還肯替我端茶送水磨墨添衣，與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成為怪物之後最快樂的一段日子，因為隻有你在我身邊的時候……”
    “成漢……成漢……”
    顧成漢似乎苦笑了一聲，隨著胸口的震動，傷口上的血液噴湧而出，“若還有來生，我定然以最好的模樣，迎接你。”
    她狀若瘋魔一般搖晃著那具漸漸冰冷的幹枯軀殼，麵色猙獰，“顧成漢！你不是想要和我同房嗎？今日我便圓了你的夢！隻要你睜眼！隻要你睜眼，再喊我一聲媚娘……顧成漢，顧成漢……”
    他張了張口，終究將後半句吞了回去，這時，卻是身旁人微微低著頭看著眼前狀如瘋魔的媚娘，“媚娘，你還有我們。”
    一陣風兒吹過，格外的涼透了人心。
    楚念擰了擰眉頭，輕輕點了點頭，看向媚娘依舊失魂落魄坐在冰冷地麵上的背影，張了張口，卻終究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在桃謹言的攙扶之下回首離去，徒留媚娘擁著一道徹底幹枯的怪物的殘軀，失魂一般默然無言。
    顧成漢的屍體被埋在青山野嶺，楚念命人做了一塊石碑，上頭按照媚娘的意願，題字道：“青城河山人，顧家元郎，妻顧媚娘立。”
    那幅畫，被媚娘緊緊抱在懷中，整整一路。
    “你不瞧瞧？她今日已經第四次放下手中的活計往屋子裏頭躲了。”
    這檔口，桃謹言亦然注意到了這壯漢，他饒有興致的上前幾步，“小夥子，這些百姓們中也就你深得我意，你叫什麽名字？可有興趣跟我回桃家做個護衛？”
    見自己竟被拒絕，桃謹言非但沒有覺得顏麵盡失，反而興奮的道：“嘿，你這小夥子倒是個骨頭硬的，你就不怕你這般堅決的拒絕，我惱羞成怒？”
    殘破的屋子裏燭火攢動，媚娘依舊抱著懷中的畫兒不出聲，她怔然看著眼前的楚念，雙眸沒有聚焦，一雙紅唇微啟，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也愁緒千回百轉，末了，一個字也沒有吐出口來。
    她一雙水眸定定的看著眼前失魂落魄了足有七日之久的媚娘，眉頭擰做一團。
    似乎被她清冷的聲音拉回了思緒，媚娘眸中漸漸聚集起幾分生氣，“我……”
    媚娘張了張口，片刻後，一聲苦笑，卻並未回答楚念的話，“叫郡主擔憂了。”
    楚念抿緊了紅唇，燭光之下一雙水眸微微閃爍著微光，“生死別離，乃世間常態。”
    媚娘雙眼漸漸泛起幾分水汽，她雙手擁著懷中的畫，目不轉睛的看著楚念，“可是郡主，他已經是……”
    媚娘啞然，隻手下撫著手中的畫卷，淚水兩行沾濕了畫卷，她小心翼翼的將那滴淚拭去，低聲道：“郡主所言極是，可我從不知道我失去了他，我還能做些什麽，就像他所言，我大概隻是在等來生，等來生再與他相聚，可我又不能這麽早就死，我若死了，他會傷心。”
    “當初那個為了滿城百姓甘心赴死的人去哪兒了？”
    媚娘抬起頭看著楚念的側顏，卻是咧嘴苦笑，“郡主，我不是為了滿城百姓，我是為了那個被負了的自己。”
    她抬頭，目光灼灼的望著楚念，“他說沒人需要我，他需要我，他不能讓我死，倘若我死了，他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
    “郡主，從未有人，這般溫暖的待過我……”
    “郡主，我什麽都沒有了，我什麽都沒有了……”
    楚念隻緊抿著紅唇不說話，此刻她也不知該說些什麽才能安慰了媚娘，隻能放任肩上的衣袍愈發濕潤，媚娘的淚水像是洪水決堤，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顧成漢，我該怎麽做，我們決定好一同走完這一生，你卻在起點拋下我，你叫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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