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夜探花月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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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公爺,這是您的紅月令。”

    看到馮石手中的紅色玉牌,褚淵回過神來。不管如何,花月樓是他的了。

    文王去而複返,得到褚淵贏了比試的消息後,他沒忍住露出了驚訝。想不到褚淵還有這等運氣,他們兄妹倆還都是有運氣的人。

    文王的左右都能看出文王不是很喜歡這兄妹倆。如果一個人十分奸詐,精於謀算,大約也不會喜歡同樣的人。

    文王覺得褚淵跟自己有點像,至少能威脅他的人褚淵算一個。褚淵也不是很怕他,有時候文王還會從他臉上看到那種因為利益不得不暫時對自己隱忍的表情,所以文王和褚淵,除了談事情的時候,一般無話可說。

    返回的時候,文王還有點擔心褚淵會翻臉,不過,他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褚淵雖然冷淡,但看上去心情不佳另有原因,那就是……

    “三日後是個黃道吉日,擇日不如撞日,本王就三日後迎娶九娘過門吧。”

    文王先兌現承諾,示意褚淵也該兌現諾言了。

    褚淵根本沒有在想這件事情,但既然文王說了,他就點了點頭。

    “好,我陪王爺在花月樓逛逛吧。王爺雖然來過很多次花月樓,不過未必見識過花月樓的全貌。”

    據說花月樓下麵有座地宮,寶圖就藏在地宮之中。褚陶不要怪他賣祖求榮,既然他是國公,花月樓也是他的,那麽他想怎麽處置寶圖都可以。

    “好。”文王欣然允諾。

    褚淵雖然讓他不舒服,但跟褚淵打交道有一樣好處,就是對方十分上道。這樣的人將來成了臣子,就是那種政績十分了得,卻怎麽也得不到提拔,也得不到皇帝寵愛的那種。

    褚淵帶著文王遊覽花月樓,兩人侍衛跟隨在後。花月樓地上的亭台樓閣觀賞完畢,褚淵帶著文王向後廚走出。這個後廚並不是跟後院相連的那個簡陋廚房,而是位於花月樓中部,沒有三大掌櫃的準許,花月樓的普通夥計根本進不去的一個廚房。

    梅玖和張順意正在後廚門口等著褚淵。

    “國公,這裏是後廚,裏麵人多手雜、油煙嗆人,莫弄髒了貴客的靴子。”

    文王站在門口往內一探首,隻見簾子後麵油煙繚繞,熱氣逼人,數十個廚子站在灶台後麵賣力掀鍋炒菜,數不清的夥計、學徒拎著、端著、舉著各種食材穿梭其中,木柴的劈啪聲、吆喝聲、風箱聲混雜在一起不絕於耳,這樣一幅震撼的百人庖廚圖真是難得一見。

    在此背景下,褚淵也沒有提高嗓音:“現在花月樓是我的了。”

    言外之意,我愛怎麽弄怎麽弄,包括讓你們滾蛋。

    梅玖似乎沒有看懂褚淵的眼神,不亢不卑道:“國公想必有些誤解,拿到紅月令還不是花月樓的掌門人,紫月令才是。”

    “國公,花月樓暫時還歸我們三個老東西管著。”張順意補充道。

    馮石躲在一角,他不敢看文王的臉色,他沒想到梅玖和張順意叫他來這兒是為了堵褚淵和文王。

    “可我現在已經沒有對手了。”如果眼神能夠變成火焰,大概梅玖和張順意已經化成鍋底的灰燼。現在給他說這個,他們給他安排給一個對手爭奪紫月令啊?!

    “兩位,你們的意思不會是國公隻能拿到紅月令吧?”文王一向自認皮厚心黑天下第一,現在覺得花月樓這兩個老東西才是。

    梅玖歉然道:“國公拿不到紫月令的話,花月樓就隻能等褚家下一代子弟了。”

    張順意望了文王一眼,補充道:“這都是按照褚家祖上的規矩來辦,這是家事。”

    文王忍無可忍一把抓住了張順意,把他掂的隻能用腳尖撐著身體。

    張順意不由咳了起來,梅玖皺了皺眉,對無動於衷的褚淵道:“國公,這不但是褚家的規矩,也是花月樓傳下來的規矩。還有,怕是您還不知道,在掌門人不在的情況下,我們三大掌櫃,隻要有一人覺得有人威脅到了花月樓的安危,就有權解散花月樓,到時候人去樓空,就什麽也沒有了!”

    “你以為你們走得了?”文王使勁掐著張順意的脖子。

    梅玖雙手猛地衝上一抱拳:“我等皆忠於花月樓,忠於褚家,家主讓我等死,我等立即肝腦塗地!”

    梅玖身後的廚房裏,鍋碗瓢盆猛然發出一聲齊響!

    褚淵和文王猝不及防,被那氣勢震的肝兒猛地一顫。

    “梅玖,我問你,花月樓到底是不是褚家的?”褚淵強作鎮定,方才他聽到梅玖說的是“家主”,他雖然襲了爵位,成了國公,卻非褚氏家族的家主,家主至今還是那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褚陶。

    梅玖麵容不改:“花月樓是褚家的,但花月樓聽從的是褚家祖訓,而不是哪一個人的哪一句話,這是從褚家祖上就定下的規矩,就是老國公也無權更改。國公爺若是不解,可以回去翻閱祖訓;若是國公爺想改掉這條規矩,也請先把祖訓給改了!”

    “隻要國公爺拿到紫月令,我等隨意國公爺處置!”梅玖說完一撩袍擺給褚淵跪下了。這是擺明了褚淵要是想闖進去就要他的屍體上踏過去,想到裏麵廚子方才那震耳欲聾的一擊,褚淵已經預見了如果他帶人硬闖進去,隻會是一個玉石俱焚的結果。

    他示意文王放開張順意,對梅玖道:“好,那我就先回去改祖訓!”

    梅玖跪在地上道:“老奴就在花月樓等著國公爺。”

    褚淵拂袖而去。

    文王還略有遲疑,他眼皮一抬,梅玖和張順意就麻溜地從地上爬起來了,對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王爺,這是花月樓後廚禁地,您要想用膳的話,還是前頭請吧。”

    這些老家夥最好別落在他手裏!文王氣衝衝的走了。

    “兩位大哥,你們……唉,我去前頭瞧瞧。”馮石跟著找了個借口走了。

    張順意擔憂道:“我怎麽覺得三掌櫃最近有些奇怪?”

    梅玖製止他繼續說下去,兩人進了挨著後廚的一間小屋子。

    “褚淵為國公之子,他也是憑本事得到的紅月令,花月樓傳給他也合規矩,但國公清醒之時,一再囑托花月樓不能落入皇家之手,褚淵與文王走的如此之近,著實令人擔憂。”梅玖道。

    “所以大掌櫃你才籍此為借口……可惜國公昏迷多時,我等也無良策啊!”張順意長歎。

    梅玖:“我也並非為難他,沒有紫月令他的確難以號令花月樓,我隻擔心他回去篡改褚家祖訓,屆時我等拿他無可奈何啊!”

    “到時候……”張順意已經想到那個可怕的結果。

    “大掌櫃,我看這事還得去請老太君,好歹她是褚家的長輩,萬一褚淵真的想改動褚家祖訓,也隻有老太君能阻攔他。”張順意想到一個好主意。

    梅玖點點頭:“我也正是這樣想的。”

    兩人說完,便著手派人去找老太君去了。

    殊不知,就在兩人離開這間房屋後,牆角的櫃子咯吱一聲,從裏麵鑽出個身材瘦小的夥計來,那夥計眼珠子轉了幾圈,瞧著外麵沒人,隔壁廚房裏廚子們都在熱火朝天的幹活,他溜出去就去找馮石去了。

    這小夥計正是馮石安排的專意打探梅、張二人的奸細。隻不過今日也是湊巧了。當時褚淵、文王帶著人要進後廚,那小夥計正在這間房裏擦茶壺,擔憂外麵打起來就藏在了這房裏,不想梅、張二人進了這屋裏密談,正被他一字不落地聽到耳朵裏。

    那馮石早就被文王、褚淵收買,得到信兒就立即給褚淵送去了。

    且說褚淵得了紅月令,不但沒得到一丁點歡喜,還氣得胸疼回了鎮國公府。九娘早得了文王將在三日後娶她過門的消息,正喜氣洋洋地等著褚淵,猛然聽到這個消息,跟大熱天的猛然進了冰桶一樣,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發顫。

    “哥,要我說反正他也醒不了了……”九娘話沒說出來,褚淵卻看懂了她那狠光。

    弑父,他怎麽能弑父?

    “你胡說什麽?”褚淵忍不住喝道。

    九娘笑了笑,褚淵眼神看著可怕,她卻看出那不是怕她,而是恐懼他自己!

    “哥,你好好想想,萬一他醒過來,咱們還剩下什麽?娘是他害的!他不但要除掉娘,也要除掉我們,他心裏從來隻有那個賤人和賤人的野種!”九娘覺得自己跟在文王身邊也是有好處的,至少她現在可以平等地跟褚淵說話。

    “你……”褚淵覺得九娘陷入了瘋狂之中,正待叫她冷靜一下,外頭忽然有人來報馮石派人來了。

    九娘立即走到後麵,褚淵叫人進來,等人走了,九娘冷笑著走出來:“怎麽樣?他根本就不想把花月樓傳給你,現在還要老不死的回來,你等著竹籃打水一場空吧!”

    “來人,把她給我送回房去。”褚淵煩不勝煩。

    九娘雖然被褚淵趕走了,卻很得意,因為她看出褚淵心動了。

    夜,漸漸深了。

    褚淵不知道坐了多長時間,站起來的時候關節都有些僵了。

    他剛站起來,外頭立即有人探進腦袋:“國公爺,可要用飯?”

    褚淵一直沒有吃飯,他卻一點也不餓。

    “不了,我去稻香村看看老國公。”

    最終,他還是派人去阻攔老太君回來。而這府裏,就差最後一步了。

    走在褚淵前麵的侍衛手上提著一盞燈籠照路。

    褚淵看著那燈籠,覺得就像什麽東西的眼睛在望著他。

    他怎麽走到了這一步呢?褚陶對自己說過一句重話,責罵過他嗎?沒有,隻除了那一日,他說的也不過是“既然你知道了,那就跟你娘一起……”

    在他心裏,什麽東西“嘩啦”一聲就塌了,原來一切都是假的。他竭力爭取的一切,父親的寵愛,父母的恩愛,國公府嫡子的榮耀、富貴,旁人的豔羨,他努力的向上爬、算計,得到的全是假的。到頭來,他隻不過是一個可笑之人。

    他擁有什麽呢?

    褚淵無意識地抬起手來。大約就剩了這一雙手。

    父親覺得可以掌握兒子的生死,卻沒有想到兒子已經長大,不能任他擺布。反抗的兒子是可怕的,就那麽一下,便把老子給擊的頭破血流,再也醒不過來。

    褚淵將手掌舉起來,他感覺到指間空空,他是一個什麽也沒有的人,但是,如果他把這雙手對準整個國公府,把眼睛貼上去,整個國公府就像握在了他的手上一樣!

    “國公爺……”侍衛被褚淵的怪異舉動嚇住了,他原以為燈籠不夠亮,生怕褚淵怪罪,忙舉高燈籠靠近了褚淵,卻忽然看到了褚淵藏在手指後麵可怕的、慘白的臉。

    一時間,侍衛感覺就像雨夜看到了鬼魅,幸好他訓練有素,內心雖然驚濤駭浪一般,臉上勉強維持住了鎮定。

    而褚淵也在這一刻恢複了平靜:“無事,繼續走吧。”

    國公平靜的就像一口黑暗的深淵……侍衛兢兢戰戰地打著燈籠,褚淵這一路卻再無停頓。

    夜黑的可怕,連月亮也不知道躲哪去了。褚直搓著手,不耐地裹緊了衣裳,五月初,晚上還是有些冷的。他雖然如此,眼睛卻瞪得大大的,生怕錯過了任何一點動靜。可惜眼睛在這種黑夜裏能派上的用場不大,還不如耳朵好使。褚直猛然覺得耳朵後麵多了一口氣,他一個激靈,險些嚇尿出來,嘴已經被人從後頭緊緊捂住,一個音節也沒發出來。

    褚直張嘴就狠狠咬在那手上,他都沒想好要不要搭理這個混賬東西,就敢來偷襲他?

    “姐、姐夫……你鬆口啊!”聲音響起,褚直才發覺異常,身後的人完全是掛在了他背上,那腿蹬在他屁股上,分明是一個還不及他身高一半的矮子,聲音也是男的。

    “先鬆口,我們得趕快進去辦事,你要跟我算賬回家再說,給個麵子。”這才是顧二娘。

    看著忽然出現在麵前的顧二娘,還有她四周站著的黑影,褚直不甘不願地鬆了口。

    “屬狗的啊……”趙洪天看著自己快被咬掉一塊肉的手。

    “剛才你不還說要跟你美人姐夫好好親熱親熱麽?”角落裏不知是誰發出一聲嗤笑。

    “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我哥,不用說了。”二娘簡單的一一介紹,顧如虎站在遠處衝褚直打了個招呼。

    褚直懷疑自己是怎麽把氣給咽下去的,實際上他做到了,還衝幾人點了點頭。

    “還算有氣度。”角落裏不知道是誰在評價。

    褚直在心裏重複念了一邊“給-個-麵-子”。

    “好了,廢話少說,今天晚上隻許成功不許失敗!”黑暗裏似乎有幾道幽光一閃,方才還站著的黑影瞬間消失了,隻剩顧二娘一個了。

    褚直想背過身子,想了想不行,直接伸出兩根手指揪住了顧二娘的耳朵。

    “哎呦——”二娘低呼一聲,抱著褚直的腰把他推到牆根。褚直聞到她身上一股說不清楚的酸臭味兒,她這是從哪鑽出來的?

    “豬圈,我找到了褚誠。利用他從六姨娘嘴裏套出了一些消息。你猜你爹在花月樓放了什麽?據我推測,極大可是……乖,我都兩天兩夜沒合眼了,你就心疼心疼我,等回去再收拾我……”

    連珠炮的語速讓褚直的手鬆懈下來,這消息太不可思議,他不知道該是為前半句驚訝還是該為後半句雀躍。不過不管哪一種,都沒抵擋住那逐漸靠近的溫熱的嘴唇,他也不想抵擋。

    不過……真的是好臭!褚直沒法控製的仰頭深吸了口氣。

    二娘也感覺到了,不好意思地往後退了退,輕描淡寫道:“找褚誠的時候不小心掉豬圈裏了。”

    這人?隻怕是經曆了一場生死大戰,對自己狠,對他也狠。

    “別退了,就這樣,我聞不見。”褚直攬緊了她的腰肢,讓兩個人緊緊貼在一塊,隻有這樣,他才能覺得她是真的回來了。

    兩人靜靜抱了一會兒,褚直掏出一塊帕子來,準備給她擦擦臉,要不有點兒下不了嘴。他剛擦完,準備下嘴了。二娘忽然一躍而起:“走了!”

    花月樓那舉辦了數次比試的後院牆上垂下一條繩子,二娘攬著褚直腰肢一下抓住飛了上去。進了後院就聽前方一聲口哨,二娘立即追著聲音衝了過去。

    偌大的花月樓,除了疾奔的二娘和褚直,到處都是黑漆漆、靜悄悄的,直到他們找到了後廚。

    眼前忽然亮起燈火,讓褚直的眼睛有些不適,不由眯了一下才適應光亮。

    二娘卻似乎早預料到如此,對著站在最前麵手持長劍的梅玖一抱拳:“梅大掌櫃,或者梅小將軍,您辛苦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