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德意誌往事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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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煎了荷包蛋,放在那邊桌上。”汪屹蹲在床邊吻吻她的額頭。陽光從他背後照進屋內,晃得她睜不開眼睛。

    她穿著汪屹的襯衫坐在桌邊,兩隻袖子挽到肘部,後擺恰好遮住了臀部。她看著盤子裏他準備的煎蛋和烤吐司。麵包的一側泛著焦黑,幸好大部分仍是金黃色。她不在意地拿起一片吃起來。他坐在她對麵的椅子上,心滿意足地看著她。房間裏的暖風機呼呼作響,撩起她披在身後的長發。居所的旁邊威廉皇帝紀念教堂此時正敲響九點鍾。

    “從沒想過這麽晚起床。”她搖著頭說。

    “今天打算去哪裏呢?”他問,順手從她的杯子裏喝了口牛奶,熱熱的。順著他的脖子一顫,流進胃裏。

    “我不知道柏林牆離這裏有多遠。”她說。

    “幹嘛不先去看看勃蘭登堡門呢?它曾經和柏林牆一起將城市一分為二。”

    她聽從他的建議,早飯後即刻動身。一路上他們相互依偎著,絕口不提前一天的事。他看她端著相機瘋狂地拍照,連站在路邊的行為藝術者也不放過。他們圍著勝利女神柱轉來轉去,直到他撲上去把她抱在懷裏。他請她吃兩個球疊在一起的蛋筒冰淇淋,冷風吹得她牙齒咯咯作響。他們在動物園裏吃午飯,北極熊抱著冰塊正在水裏遊泳,綠色的水麵上隻留下白色的頭,一雙黑眼睛四處張望。

    “這真是最好的季節。”汪屹說。

    午後天空開始飄雪,不久變成雨夾雪。這種天氣很麻煩。他撐起傘靠向她,兩個人並肩朝地鐵站走去,還沒到達時他的另一側肩膀已變得濕漉漉的。這是一個工作日,下午的地鐵裏沒什麽人,整個車廂到處都是並排的座位可供挑選。他聽她的話隻在門口坐著,雨水順著收縮起來的散直流到門縫裏。她將車窗上的哈氣擦拭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圓,好讓兩個人都能看到外麵。沿途的樹木葉子沒有完全凋落,地上的草地也保持著綠色。花花綠綠的雨衣和膠鞋匆匆不斷從窗前閃過,每停靠一站她的相機都會響起急速的哢噠聲。

    等他們到達柏林牆時天色完全暗下來。與之前期待的相反,這裏已被改造成東區畫廊。隔離墩和鐵絲網盡皆撤去,隻象征性地保留著一個僅容單人通過的鐵柵欄門。現代藝術家們在牆上盡情創作,殘留的斷牆上被各種塗鴉覆蓋。牆邊還坐著一位小販,可以給護照上加蓋仿東柏林簽證的印章。

    陳盈在牆邊來回走。除了他們三個人,再沒有旁的人。雨還在下,連她羽絨服帽子邊上的一圈絨毛都打濕了。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自己屬於這鋼筋混凝土建築的一部分。

    “來個帶牆皮的鑰匙扣不?這可是真的柏林牆。”小販打著傘向他們兜售。

    她一下子買了兩個,當著小販的麵掛在背包拉鏈上。她在牆的兩側走來走去,從同一個孔來回窺視。她看著那猶如倒計時般寫在牆上的數字,還有象征自由的人流,最後是兩隻和平鴿。她想起弗蘭茨和漢斯說過的話,看著牆兩側的建築在霏霏雨雪中無言地矗立,這座牆的存在和周圍那些現代建築格格不入,卻又用同樣的聲音向世人宣告這裏是柏林。

    等他們返回住處,陳盈開始觀看有關二戰的紀錄片。汪屹站在她身後削土豆皮,安靜地傾聽紀錄片裏傳出的解說。他輕手輕腳地進出房間,盡量不打擾她。

    “吃飯吧。”過了一會兒他說,將盛著醋溜土豆絲的盤子推在她麵前。她已經幾個月沒吃過中國菜,風卷殘雲般地消滅掉自己那一份。他看著她,什麽也沒說。

    飯後,他們待在同一間屋子裏。他把兩個人的筆記本電腦並排放著,屏幕連在一起,坐在地毯上看她喜歡的那種略帶文藝風格的老電影。她在看電影時吃零食,給他的嘴裏也塞得滿滿的。他不想吃的時候就吻她,借機從背後把零食放回桌角的包裝袋裏。

    “我喜歡你做的芹菜。”她撫摸著他的手臂說,“我在家時總是做不好,一方麵處理不好那些複雜的纖維絲,另一方麵也去不掉那股苦澀味。”

    “過油前用熱水抄一下就好。”他把秘訣告訴她。

    “你在這裏都是自己做飯?”

    “除非因為考試忙不過來。”

    “好辛苦。”

    他將她的發梢含在嘴裏,吮吸其中的味道。那些發絲連接著敏感的神經末梢,讓她感覺很癢。她看著他瘦長的腿伸展在麵前,腳趾不時抖動一下。

    “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麽你那麽特別,因為你的腳型是希臘腳。”他用小腿碰碰她的腳,“第二根腳趾最長,所以導致骨骼更勻稱。”

    “你的是什麽腳型?”

    “羅馬腳。”他曲膝收回腳在她麵前展示,“每個腳趾都差不多長。”

    他把她的手指伸開,放進自己的掌中,相互比對著。她看到自己的手指勉強達到他第二個關節處。他又把她的手包裹起來,放在唇邊吻著。窗外的雨又變成了雪,無聲地飄落。那些尖頂的房子,瞬間進入了奇幻的藍色世界,這讓陳盈想起在荷蘭的那幾天。

    “我離開阿姆斯特丹時,也在下雪。”她說,“整個城市都陷入了夢中。”

    “確實很美。”他說。

    “你怎麽會見到?”

    “當時我和那兩個同學在中央火車站旁邊的大教堂裏參觀。牧師正在用管風琴演奏彌撒樂曲。我們聽完一抬頭,就看到窗外下起漫天大雪,是我來歐洲見到的第一場雪。”

    陳盈沒說話,聽他繼續講下去。

    “後來我看到有輛列車從車站出發,大概是銀灰色或是米黃色的。它在鐵軌上飛奔,像變魔術般轉眼消失在風雪中。之後因為天氣緣故,其他班次的列車都延時了。我站在窗邊看了很久,不知為什麽總覺得那輛車很眼熟,似乎在哪裏見到過。同去的兩個同學都覺得我中邪了,因為那天早晨我們都是第一次踏上荷蘭的土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