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離皇城南門麗正門不遠，李宦沒多久就返回，向朱崇禮稟道：“聖上，太學生歐陽東帶著國子監和太學的學生，還有一幹百姓聚集在麗正門外要求釋放李越。大概有上萬人眾！”

    原本圍堵大理寺的民眾怎麽會跑到皇城外呢？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學子和百姓向跟他們對峙的獄卒們打聽李越在獄中的情況，結果不知道哪個愣頭青把寺丞何壽第一次開堂就對李越動了刑，並把李越打得遍體鱗傷的消息給捅了出來。

    這無疑是點燃了火藥桶。原本情緒就很激動的眾人頓時失控，似乎有衝進大理寺劫獄的衝動。

    萬古艾見形勢不妙，便讓衙役和獄卒全部退入大理寺內，緊閉大門。

    憤怒的人群然後前往臨安府，要求臨安府管這個事。臨安府正好府尹出缺，更何況臨安府也管不了大理寺的事，臨安府的人也都不想出來惹事。

    學生和百姓們又去了禦史台，禦史台派個小吏出來推諉一番，連個主事的官員都沒有見著，眾人心裏那個窩火啊。

    歐陽東登高一呼，厲聲喝道：“諸位，我們一不作，二不休，不如敲響登聞鼓，叩闕上書。”

    歐陽東的提議很快得到了群眾的熱烈響應，他在太學的同學很快就找店鋪買了筆墨紙硯，歐陽東大筆一揮，眨眼間萬言之書即成：請求皇帝釋放李越，王騰和杜三金三人，罷湯浩，萬古艾，何壽等等。

    萬言書寫好後，當眾宣讀通過，眾人便浩浩蕩蕩向皇城進發，上萬人跪在麗正門外的禦街之上，黑鴉鴉的一大片，差不多百丈有餘。

    然後由歐陽東帶頭三跪九叩，三呼萬歲之後，放聲痛哭，一時間哭聲震天，連內宮都聽得到。

    這是大梁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大事，眾官員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應付，禁衛軍虎視眈眈，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朱崇禮聽了又是惱怒又是心煩，說道：“如此胡來，成何體統？”

    湯浩皺眉道：“待臣出去將他們勸散。”

    文彬亦道：“老臣當與湯相同往。”

    趙頊臉色才好看一點，說道：“既如此，勞煩兩位愛卿了。”

    二人在侍衛的保護下到了麗正門外，湯浩見竟然有這麽多人，也感到有點意外，問道：“你們來這裏擊登聞鼓，所為何事？”

    眾人看見湯浩氣不打一處來，歐陽東傲然說道：“學生為護聖軍旗頭李越冤獄而來！”

    湯浩喝道：“放肆，你竟敢如此無禮。”

    歐陽東冷笑道：“學生早已不知禮為何物。似萬古艾這種無恥小人亦可掌管大理寺，似李越這樣的忠義之士卻要受牢獄之災。學生敢問湯相，朝廷禮法何在？”

    歐陽東身旁的蕭寧兒也高聲說道：“那日幽人欲當街非禮民女，越哥不得已才大打出手，實在不知何罪之有？”

    湯浩哼了一聲，厲聲說道：“此案若有冤屈。爾等若要申訴，可去大理寺，也可去臨安府，來這裏做什麽？居然為此區區小事驚擾聖駕，其罪甚大！還不速速散去！”

    “大理寺和臨安府皆閉門不納，我們上告無門，隻有告這個禦狀。我們一心為國，並無私心，哪怕什麽罪名？”蕭寧兒冷笑著說道，她是看到在臨安街上遊行告狀的人群路過她家酒館門口時加入進來的。事關營救李越，她一直和歐陽東衝在隊伍的最前麵。

    歐陽東也說道：“請湯丞相接吾等萬言書，給天下一個答複吧。”說著便把萬言書遞給湯浩。

    湯浩接過萬言書一看，慘然變色，說道：“也罷！也罷！”

    遞給文彬看了，轉身便往宮中走去。文彬一看，這萬言書除了要求朱崇禮下旨釋放李越，更要皇帝罷免主審李越一案的大理寺寺丞何壽，主掌大理寺的寺卿萬艾古，甚至還有一意主和的左相湯浩。

    看完好半晌，文彬才厲聲說道：“你們這樣做，欲置君父於何地？”

    武安郡王文彬在大梁朝野的威望僅次於興國年間冤死大理寺的宗鵬。此時歐陽東卻不怕這位老王爺，當下抬了抬頭，朗聲回答：“王爺此言不妥，聖上本是明君，吾等這樣做，並不會損害陛下的英明。聖上若能順應民意，必能傳為千古佳話。”

    文彬高聲冷笑道：“你們分明是想挾眾脅迫聖上。此案朝廷自有處置，你們如此行事，要天下人如何看待陛下？”

    “我們不過進忠言，伸正義，陛下若能納之，天下之人當知本朝君明臣賢。後世之人，亦當讚皇上寬仁愛民之德。”歐陽東口才極佳。

    文彬毫不退讓，厲聲質問道：“既然已進萬言書，為什麽還跪在這裏？理當速速散去，等待聖上與朝廷的處置，跪在這裏不爽，又是什麽用心？如果跪在這裏非要一個結果，這和脅迫朝廷，又有什麽區別？”

    文彬和歐陽東的這番對白，眾人們聽得清清楚楚，蕭寧兒已經認出武安郡王就是前兩天在自己酒館的答應幫忙營救李越的老者，但此時卻沒有和眾人站在一起，她難免心中失望。

    有些人則心生猶豫，以為武安郡王說得有理，但沒有帶頭離去，沒有人願意帶這個頭，今天來的都是街坊鄰裏，都不希望自己以後被看成孬種，以後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但是無論是誰，對於這些心中並沒有反對朝廷意識的學子和百姓們說，文彬最後的質問是難於回答的。連歐陽東都一時語塞，不能回答。

    文彬原本隻想造勢營救李越，可沒料到自己造的這勢已經大到脫離自己掌控了。此事看似偶然，實則必然。大梁百姓對朝廷內的主和勢力積怨已久，平日裏隻是敢怒不敢言，李越一案隻是百姓怒火爆發的導火索。

    文彬正要乘勝追擊，勸散眾人。否則任由他們繼續鬧下去隻能增加自己營救李越的難度。可李宦卻突然出現了，並高聲宣旨：“宣武安郡王覲見！”

    文彬隻好跟著李宦安去見皇帝。

    可是麗正門前上萬熱血沸騰的學子和百姓們，卻無法理解文彬的心境，上萬人靜靜的跪在禦街上，默默等待皇帝的答複。（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