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犯我者雖遠必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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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賽事結束後,華夏射箭隊召開了記者會,一方麵匯報比賽成績,另一方麵也是更重要的,就是解釋關於常翊的事情。
    當時讓常翊終結運動生涯的比賽也是一個國際賽事,被查出興奮劑監測陽性後,一切都黑暗了。沒有人再提起過他的名字,甚至關於他的一切資料和比賽視頻也從網絡上消失,這個人仿佛人間蒸發一般不知去向。
    但突然間,因為孔一嫻,他又回來了。一個曾經優秀卻又充滿爭議的運動員,成了另一個傳奇女運動員的教練,讓華夏甚至是全世界的媒體都炸了鍋。
    在記者會開始之前,常導接到了好幾個電話,都是在質問關於常翊的事情,並且要求常導把這件事壓下來。他們可以回國之後秘密進行調查,卻不能當著媒體公開承認國家隊裏存在陷害的醜事。
    這就是所謂的集體利益,也是常導一直秉持的原則。但是這一次,常導也想假公濟私一回,替兒子討一個公道,更為了讓這件事不至於在回國後再次被壓下。
    所以冒著離職的風險,常導還是一力擔下了責任,要在中外記者的麵前,把當年的冤情披露。
    “常翊是在贏下冠軍之後被告知尿檢陽性,也從他的水杯裏監測出興奮劑的成分。所以予以重罰被國家隊除名並且取消運動員資格。但其實我們並沒有查出常翊本人或通過別人購買興奮劑的記錄,且他本人也一再申明不知情。
    所以綜合考慮,我以華夏射箭主教練的職位擔保,申請徹查常翊興奮劑一案,並且會完全公開調查進度和結果。”
    鏗鏘有力的話語會通過各種媒體和網絡渠道人盡皆知,在潮水一般的快門聲中,坐在尹毓邊上的孔一嫻偏過頭,一雙眼被蒸得水氣彌漫。
    而她的微信突然彈出一條消息,是常翊發來的,隻有簡簡單單四個字——別哭,謝謝。
    此時他正在記者會的後台區,以躲避蜂擁的記者。聽著外麵如潮水一般的快門聲和記者嘰嘰喳喳的問話,突然笑了起來。
    三年,他好像已經習慣被遺忘和孤立了,也習慣了自己新的身份。但突然有一天,躲在暗處的自己又被牽回了陽光下,再次觸碰到曾經熟悉的一切,就像隔了一整個世紀一樣。
    這都是一嫻的付出,她把自己的每一句話都兌現了。這輩子最幸運,就是遇到了她。
    可常導要說的,還不止常翊的事情。這次華夏隊力壓翰國隊獲得冠軍,不僅報了一箭之仇,也終於能把那個證據拿出來了。
    孔一嫻平複了一下情緒,接收到常導的示意,點點頭將手機裏的錄音點開,讓閔賢珠的聲音,被每一個高舉的話筒記下。
    她是聽不懂翰國的語言,但是自有人懂。尤其孔一嫻精明地讓閔賢珠自報了家門,還說了一遍英語,也被完整地錄了下來,一下子讓在場的記者們如獲至寶。
    翰國隊的女隊隊長辱罵以及人身攻擊別國運動員,這是需要正式出麵道歉的大問題,也是她個人的一大汙點。
    不止華夏隊的隊員們,就連眾多華夏記者也十分不平,向孔一嫻詢問更詳細的情況。而常導則稍稍傾身,雙肘撐在桌麵上,以十分強勢的姿態靠近了話筒。
    “這段錄音,大家都已經聽清了。在這裏呢,我一定要申明兩句。
    世界上每一個民族都是偉大的,每一個人也都是值得尊重的,尤其作為國家臉麵的運動員,更應該懂得互相尊重的道理。我們華夏人啊,向來不喜歡挑起事端,但我們的民族尊嚴也容不得被踐踏和輕視。
    所以我要求翰國隊的隊長閔賢珠,公開向我們華夏射箭隊鄭重道歉,並且因為她對我們孔一嫻隊員存在人身攻擊和侮辱,所以還要向孔一嫻另行道歉。否則我們將用更有力的舉措,將這個問題上升到更高的層次上。
    也請翰國隊的每位隊員甚至是全世界記住,我們華夏有一句古話。叫做犯我者雖遠必誅。”
    常導的中氣向來很足,一個字都能說出震天響的效果,從他口中說出的這一句雖遠必誅,甚至讓旁邊幾位隊員都偷偷握緊了拳頭。
    至此,記者會終於結束了,孔一嫻憋住最後一口氣鎮定地離開公眾視野,卻在下一秒立馬撲向了常翊。
    她戴著那枚戒指,緊緊摟住他,甚至連讓他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也懶得去避諱別人。
    常導自然說不了什麽,年輕人嘛激動一下也沒什麽。章子沁卻紅著臉跺了跺腳,“哎呀你們注意一下場合嘛!”卻反而把另外幾個隊員逗笑了。
    終於和孔一嫻分開的常翊因為激動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故意打了個岔,“你嘴唇上沾眼淚了,好鹹啊。”
    兩個人再親熱下去也不太好了,常導終於清了下嗓讓他們倆注意點。常翊抬眼看了眼自己的父親,在沉默了兩三秒後,突然鄭重地向他鞠了一躬。
    “常導,謝謝您為我重審當年的案件,也謝謝您沒有否認我過去的成績。以前是我不懂事,給隊裏,給教練和隊友們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了。辜負了您這麽多年來的培養,對不起……”
    曾經以為自己一輩子不會低頭的常翊,這次真心地道了歉。常導很感動,卻又礙於麵子沒有表現出來。繃著臉拍了下常翊的胳膊,指尖有些發抖。
    “知道了,你能認錯就好。外麵那麽多人圍著你也不方便,你、你就和我們……一起回國吧?”
    常翊從老爸頻繁的眨眼中看出了一絲淚意,想起小時候老爸一有什麽心事就喜歡眨眼,突然伸出手,捏住了老爸全是深紋的眼角。
    就像小時候那樣。
    這一幕讓大家都很感動,但有些人卻不大痛快了。華夏女隊拿了冠軍自然挺胸抬頭,但男隊卻痛失金牌,本來就不痛快,又看到常翊回來,頓時沒了好臉色。
    男隊裏的幾個主力,都是常翊曾經的隊友,被他欺負可不是一兩天,那家夥仗著自己有本事又是主教練的親兒子,就差把他們當馬騎了。這會兒回來算什麽?就因為孔一嫻拿了冠軍,也讓他雞犬升天了。
    其他人隻是憤憤不平,隻有冼輝的表情不太自然。他半眯著眼,緊緊盯著常導和孔一嫻的一舉一動,又把目光挪到了常翊的身上。
    直到常導回頭喊了他一聲,他才勉強應了句,和隊友們一起準備出發回國。
    常翊有些猶豫,為難地沒有動身,“那個……我跟你們一起不大合適吧?畢竟我都已經……被除名了。”
    所以,他沒資格和國家隊成員走在一起……
    聽兒子這樣說,常導肯定是心疼的。但記者會也開了,孔一嫻也公開說明了常翊是她的教練以及未婚夫。那隨隊同行也沒什麽關係。
    既然這樣說了,常翊也沒堅持,和孔一嫻肩並肩靠在一起。幾個女隊的隊員也是認識常翊的,本來想和他聊兩句,又怕尹毓不高興,隻好故作疏遠地沒有說話。
    至於男隊的態度就更明顯了,全程不靠近常翊,也沒有任何交流,可想而知常翊過去在隊裏的人緣多差。
    躲過嘈雜鬧心的記者群,一行人好不容易才上了飛機,下機後又被國內的各大媒體蜂擁堵截,直到半夜時分才算消停下來。
    其他的隊員先去休息了,孔一嫻和常翊還在常導的辦公室裏坐著,三人的神色都有些消沉,各自都在想著心事。
    “那個……這是當年的檢測報告。”
    常導打破沉默,從最下層的抽屜裏抽出了一個文件袋。帶領隊伍打了這麽多天的比賽,又被無數的電話擾得頭痛,這會兒已經麵露疲色連聲音都啞掉了。
    孔一嫻和常翊對視了一眼,接過了文件袋。裏麵的資料很詳細,孔一嫻卻不太看得懂,“這些……有什麽可疑的地方麽?”
    常翊抿著唇斟酌了一會兒,拿過關於水杯裏物質成分的拿一張紙出來。
    “這裏說了水杯裏的藥物濃度,很低,其實如果真要口服興奮劑的話,這點濃度是不夠的。所以當時的結論定為常翊在喝下了含有興奮劑的水後衝洗過水瓶,才會隻殘留這麽一點。”
    孔一嫻扇了下眼皮,覺得這樣的解釋實在太牽強了,“所以常導你的意思是?”
    常導沒有說話,看了眼常翊。常翊喉頭一噎,“我都說了我沒有我不知道啊。”
    可他的這句話,卻讓孔一嫻很不痛快。
    經曆了這麽多天的比賽,又在一路上都被記者們圍追,光是那些相機燈光就把她照得眼花頭疼,她這會兒已經累得想吐了,還得想破腦袋為常翊翻案。
    可他就隻一句不知道?
    她的脾氣上來,當著常導的麵將手裏的文件夾一把甩在常翊的懷裏,“那你知道什麽?這是你自己的冤情啊你就沒一點想法?!”
    突如其來的怒火讓常翊有些愧疚,就連常導也悶歎了一聲,伸手示意孔一嫻先冷靜下來。
    “來小孔,你先別急,你已經很累了我也理解,但是……這真不能怪常翊,當時我們草草定了他的罪,連讓他解釋的機會都沒有。還是我親自把他趕出去的……他沒有機會找證據。而且我其實也偷偷查過,沒查出什麽有意義的線索。所以這事兒不是一兩天能解決的。”
    孔一嫻剛才隻是一時急躁,向常導道了歉就捂著額頭揉了揉,看了眼手機已經淩晨一點了,就勸常導先去休息。
    常導畢竟上了年紀,確實撐不住了,拍了拍兩個年輕人的肩膀,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辦公室裏隻剩下壓抑的呼吸聲,伴著空調微微的聲響。
    “一嫻,你也先去睡會兒吧。”
    孔一嫻閉著眼搖搖頭,“要睡也睡不著,還不如想想到底有什麽能當作證據的。”
    之後,又是久久的無言。常翊一直低著頭,回想著當時的一切就覺得心裏難受,尤其是那些隊友們的眼神,從比賽前的畏懼厭惡,到事發後落井下石的嘲諷和恥笑。
    他們的臉,在腦海裏一一過了一遍,當想起冼輝時,常翊突然睜開了眼,“一嫻你上次說過懷疑冼輝?”
    可一抬頭,才發現孔一嫻已經睡著了。
    她依然保持著揉額頭的動作,眉間不太舒展,呼吸很輕很急促,仿佛一碰就會驚醒。
    常翊看著她緊閉的眼皮,心疼她一路走到現在的艱辛,躡手躡腳地把空調溫度調高,挺直腰杆坐在她身邊,好讓她一個偏頭,就能靠著自己繼續睡。自己則繼續回想當天的一個細節。
    難道……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