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二家滿院子的人都離開了，熱熱鬧鬧的院子一下子寂靜了下來。

    夏小芹先把夏修學搬進了西屋，她對著西屋的鏡子把額頭上的傷簡單處理了一下，便準備去院子裏打盆水，讓夏修學洗洗手。

    夏小芹剛邁步，就被夏修學拽住了胳膊。

    “小妹，哥對不起你。”夏修學因為過於內疚和緊張，手上的力道格外重，夏小芹覺得自己的手臂要紅了。

    夏小芹扭回頭，細細的打量夏修學，他的雙眼因為哭過，這會兒不單紅腫著，裏麵還布滿了血絲，憔悴的臉上慘白的沒有一點兒血色。

    現在消瘦的夏修學不似“原主夏小芹”記憶裏那麽陽光帥氣，更因為不見笑臉，臉上的那對酒窩也藏起來了。

    但他身上的書生氣還在，夏小芹心想，二十一世紀的精英人才，少年時期應該就是他這副模樣。

    “哥，你要快點兒好起來，我雖然能拉磨，可我不會算賬啊，咱們還得掙錢還給大伯母呢。”

    “可我的腿……”

    夏小芹當然明白夏修學現在是什麽心理，突然遭遇人生變故，他還能撐起精神爬出堂屋，去和馬小梅對峙，已經很棒棒了。

    夏小芹鼓勵他道：“咱們隻要掙到錢，就能去治腿。一家看不好咱們就換一家，不能放棄希望啊！為了掙錢，你看我都不敢再傻下去了。”

    夏修學先是一愣，這才有心思去想，為什麽今天的夏小芹頭腦這麽“清白”。

    夏小芹知道勸解夏修學不急在這一時，笑道：“哥，我去打水給你擦一下手。”

    “你先去看看咱媽吧。”夏修學提醒夏小芹道。剛剛馬小梅把沈舒氣的不輕，夏修學怕她受不了這個氣。

    夏小芹這才想起來，還有位老媽躺在床上呢，夏小芹趕緊往東屋跑。

    這一看不要緊，寒冬臘月的天兒，沈舒整個人跟水洗的似的，頭上臉上全是汗水，因為太熱了，頭皮還冒著煙兒。

    “媽！你咋了？”

    沈舒發出一聲衰弱的悶哼，但是沒能睜開眼睛。

    夏小芹看一眼沈舒的肚子，冷汗直冒：不會吧？不會現在就要生吧？

    夏修學聽到夏小芹剛剛的驚叫，在西屋床上喊道：“小妹，咱媽咋了？”

    夏小芹拉開沈舒的被子，發現被窩已經被羊水侵濕了，她趕緊喊道：“咱媽要生了！”

    沈舒要生了！

    這可是夏老二家的頭等大事，夏老二的大兒子癱了，小女兒又有點兒傻，夏老二家能不能傳後，就看沈舒肚子裏這個了！

    夏老太太終於舍得從偏屋裏出來了，原來頭疼的借口被她甩到了腦後，她腿腳麻利的小跑進屋，一進門就指揮夏小芹道：“你趕緊去喊李群，她會接生！”

    李群就是李胖嬸，夏小芹順著記憶的位置找到李胖嬸家。李胖嬸一聽沈舒要生了，趕緊拿起接生用的布包，一路小跑著去夏老二家。

    這可是早產，沈舒身體又弱，隔了十幾年生第二胎，恐怕比那些生頭胎的還難！

    夏小芹被李胖嬸指揮著燒熱水，夏老太太一並來到廚房，她火急火燎的用白菜葉子裹了兩塊兒待客剩下的肉，用小蔥紮好口，等熱水燒好之後，勺了一碗水，又把白菜假扮的餃子放到碗裏，端著碗跑到夏家的院門外麵。

    “黑小子、白小子，都來我家吃餃子……”

    夏老太太的叫喊聲綿長有力，還帶著韻腳，瞬間就傳出去老遠。

    有人在家裏聽到，立馬出院走到村裏的小道上，朝著夏老二家的方向回喊道：“夏老二家包了餃子，黑小子、白小子，快去夏老二家吃餃子……”

    這是村裏傳下的舊俗，求得是生兒子的好兆頭。

    村裏人喜歡互幫互襯，夏老二家又大事兒不斷，聽到的人都幫忙喊了一嗓子。

    夏老太太把那碗“白菜餃子”放到院門的門檻上，然後又跑回了東屋。

    “我乖孫子怎麽樣了？”夏老太太進門就叫喊道。

    李胖嬸這會兒已經累出了一頭的汗，她有些為難地說：“沈妹子身子弱，孩子又早產，我……”

    夏老太太一聽情勢不妙，沒耐心聽李胖嬸說別的，直接打斷她道：“別說廢話！一定要保我孫子！”

    “奶！你說什麽呢！”夏修學焦急的聲音從西屋傳過來。

    “你給我閉嘴！”夏老太太對夏修學從來沒有這麽嚴厲過，她怒斥過夏修學之後，又壓著聲音對李胖嬸說，“一定要保住我孫子，要是我孫子沒了，就是你害的！我要你去坐大牢！”

    李胖嬸幫附近村裏接生過不少孩子，夏老太太這樣的緊張孫子的她見過。但是從來沒人這麽明目張膽的威脅她，張嘴就要她坐牢。

    李胖嬸心疼沈舒、可憐李小芹，但這些並不是她寬容夏老太太的理由。

    以她的經驗來看，沈舒這孩子生下來也會落個先天不全，就像當年早產的夏小芹一樣，可能會是個傻子。

    夏老太太撒潑的名聲不比馬小梅低，她說要賴人，那肯定是做好打算了。

    李胖嬸退縮了。

    “她難產，我回家準備一下東西。”

    “那你快去啊！”夏老太太急得跺腳，“你怎麽搞的，東西都拿不全，要是我孫子有點兒什麽事，我要你好看！”

    夏老太太的嘴臉讓李胖嬸徹底寒了心，李胖嬸出了東屋就去廚房，看見夏小芹好在燒熱水，抿了抿唇，壓著愧疚，把自己的難處說了出來。

    “你媽怕是不好了，我、我本事小，就不耽誤她了。你家有三輪車，你趕緊騎著送她去縣城吧，送的快了，興許能撿一條命。”

    李胖嬸躲閃的眼神沒有逃過夏小芹的眼睛。

    夏小芹心中有了思量，她知道沈舒的情況不樂觀，當下也不耽誤了，對李胖嬸道：“我這就送我媽去縣城，但是……胖嬸你能借我點錢嗎？”

    李胖嬸回家給夏小芹拿錢，夏小芹忙著收拾家裏那輛用來賣豆腐的三輪車。

    等她把被子鋪好，李胖嬸也拿著錢回來了。

    “胖嬸家錢不多，隻能湊這麽點兒了。這裏麵還有小胖的書費，你……都拿去用吧。”李胖嬸一股腦的把錢都塞給夏小芹，還不忘囑咐夏小芹，“把你哥也帶上，別在縣城被人騙了。”

    夏小芹朝李胖嬸道了謝，把錢藏在了夾層棉襖裏。

    夏小芹剛把錢藏好，夏老太太就從東屋鑽出來了，她看見李胖嬸出院的身影，朝著李胖嬸大喊道：“哎！李群你怎麽走了！”

    夏小芹繞開討人嫌的夏老太太，對西屋的夏修學說：“哥，你好好在家裏，我送咱媽去縣城的醫院。”

    “什麽？送醫院？送醫院幹什麽！”夏老太太攔在東屋的門口，她原本有點兒駝背，但這會兒雙手掐著腰，激動地腰板都直了，“送醫院得花多少錢你知道嗎！你爸和你哥把家裏的錢花光了，上哪兒弄錢送醫院！”

    “胖嬸說我媽和孩子都有生命危險，不送醫院一個都保不住！”

    “人家都能生，怎麽就她生不下來！我現在就去把李群喊回來，我隻要乖孫子，隻要她能把乖孫子給我弄出來就行！”

    夏小芹想一腳把這個老虔婆踹院門外去！

    夏小芹上一世的媽媽，就是因為難產耽誤治療去世的。所以她憤怒夏老太太重男輕女，惱怒夏老太太視沈舒的命為草芥！

    此時，她更擔心沈舒，她不想這一世的媽媽，也因為難產丟掉性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