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跟家裏人來吃飯嗎？”

    “我和朋友一起來的，爺爺您呢？您的家人在附近嗎？”

    夏小芹之所以這麽問，是覺得一般人家不會讓年紀這麽大的老人獨自行動，萬一摔著碰著怎麽辦？

    “他們都忙，沒空理我這個老頭子。今天我是來定宴席的，老頭子我再過幾個月就要滿九十了，人老了就喜歡熱鬧，想大辦一場，把家裏人都湊齊。”

    “這樣啊，我提前祝爺爺笑口常開、天倫永享！”

    鄭陶然用那隻長滿老年斑的手敲了敲藤椅，嗔怪道：“用詞虛浮，沒有真心實意。”

    夏小芹吐吐舌頭，她和這位老人不過剛剛認識，還要怎麽真心實意啊？

    “我曾經有個外孫女，約莫就是你這麽大，小時候可嬌氣了，一歲的時候她媽把她放在我這兒斷奶，她想她媽媽，饞的天天嗦手指，把手指都嗦腫了。”

    夏小芹抓住了最重要的那個字眼——“曾經”！

    “斷奶斷了兩天，她就哭了兩天，我實在不舍得她再哭，就喊她媽媽把她接走。可……可我沒想到，那次竟然是和她們母女的永別……”

    “後來，我每次想起她們走的那天，都在問自己，是不是我再忍兩天，就不會有這場分離了。”

    隻是第一次見麵，就這樣訴說心中的苦愁，這位老人心裏是有多痛苦啊。

    夏小芹輕搖著老人的搖椅，默默地聽老人分享他的心事。

    鄭陶然接著說：“我女兒失去了自己的女兒，她怪我不幫她，也讓我失去了自己的女兒，她說，永遠不會再見我，就算我哪天死了，也別通知她。”

    不就是斷奶嗎？怎麽鬧這麽大？

    夏小芹為了當好一個傾聽者，問道：“小妹妹……是怎麽沒的？”

    “在一個沒有任何醫療條件的地方病了。”

    夏小芹組織了一下老人的話。

    十幾年前、一個沒有任何醫療條件的地方、幫忙。

    夏小芹直覺，老人的女兒當時應該是突然遭遇變故，想尋求家裏人幫忙，但被家裏人拒絕了。

    眼前獨身的垂暮老人看起來是那麽的孤獨，他剛剛說，想趁著大壽的時候把家裏人湊齊，現在再品這句話，多麽的令人心酸啊。

    老人在晃晃悠悠的搖椅裏漸漸閉上眼睛，夏小芹輕輕地將搖椅停下來，再抬頭，看到謝川朝她走了過來。

    謝川一直在暗處觀察夏小芹和鄭陶然，他隔很遠就看到了夏小芹紅紅的雙眼。

    謝川走近之後，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想法，抬起右手，輕輕地揉了揉夏小芹的頭，問：“怎麽了？”

    夏小芹抽了抽鼻子，小聲的說：“這位爺爺想念他的外孫女了，拉著我說了會兒話。”

    謝川用藏在身後的左手朝西麵打了個手勢，頓時有兩名保健醫生小跑過來。

    謝川對夏小芹說：“他的家人來了，我們走吧。”

    等保健醫生走近，夏小芹才放心的跟謝川回包廂。

    鄭坤見謝川和夏小芹一起回來，笑哈哈的問：“小芹你不會真迷路了吧，川哥說出去找你，我還笑話他來著。”

    夏小芹給鄭坤飛一個白眼，道：“回來的時候在湖邊碰見一位爺爺，跟他說了幾句話。”

    “這樣啊，我就說吧，你那麽聰明，怎麽會在這裏迷路。”

    鄭坤得意的朝謝川揚下巴，謝川淡然的端起碧螺春喝了一口，絲毫不提鄭陶然的事情。

    被親爺爺蒙在鼓裏的鄭坤一直得瑟到回到鄭家。

    “爺爺還在休息嗎？”鄭坤躡手躡腳的走進堂屋，問向不斷在屋裏篤步的媽媽郭悅。

    郭悅明顯的愣了一下，她看向緊跟著鄭坤進來的謝川。

    謝川對兩人說道：“爺爺現在在醫院，他答應我，見過小芹之後就去醫院檢查身體。”

    “什麽？”鄭坤滿腦子的霧水。

    郭悅沒想到鄭坤會被蒙在鼓裏，其實她知道不比鄭坤多。

    謝川沒有告訴她這場見麵會怎麽安排，鄭陶然更不會單獨跟她提這件事。

    夏小芹和鄭陶然的見麵已經結束，謝川不再隱瞞倆人，把他的安排朝郭悅和鄭坤敘述了一遍。

    郭悅暗歎謝川的安排妥當，而鄭坤受不了了，他怒道：“你憑什麽瞞著小芹，這是欺騙她！”

    鄭坤的指責讓謝川皺起了眉頭。

    郭悅趕緊拉一把兒子，教訓他道：“爺爺的身份特殊，你川哥安排的很好，就連我都沒想出這樣的好辦法。”

    “小芹她有知情權的，你這樣把她蒙在鼓裏，是對她的不公平！”鄭坤不服郭悅的說辭，據理力爭道。

    郭悅被兒子的漿糊腦袋氣的頭疼，道：“她享受了咱家給她帶來的便利，現在幫咱們安撫一下爺爺怎麽了？怎麽就不公平了！”

    鄭坤和郭悅相互說服不了對方，母子吵架，謝川這個外人默默地離開了鄭家。

    謝川一路上都在思考鄭坤和郭悅的各自說辭，他心不在焉、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走著，竟然走到了夏小芹住的四合院。

    八點的京城已經黑下來了，四合院的大門緊閉著，從門縫裏有說話聲傳出來，是夏小芹和張世光在聊天。

    謝川模模糊糊的聽到，夏小芹在和張世光聊“溝通”。

    夏小芹勸張世光和張菲菲平時多溝通，還說沒有什麽事情，是溝通無法解決的。

    謝川在門前佇立了十分鍾，最終決定拐去南大街的郵局。

    郵局已經鎖門，謝川又趕回自己家。

    回到家後，謝川先朝鄭家打了一通電話，確定姥爺鄭陶然已經回家後，又問起了體檢的檢查結果。

    郭悅憂愁的說：“結果不是很好，醫生說……不排除肺癌的可能，具體的結果還要等幾天才會出來。”

    揪心的謝川掛斷電話後，果斷撥給了三姨鄭蘭。

    鄭蘭接起電話時還有疑惑，問：“小川，這麽晚了還打電話，是不是有什麽事情？”

    “三姨，姥爺見了小芹。”謝川把藏在心底的事兒說了出來。

    “什……什麽？！”鄭蘭的聲音是難以控製的顫抖，“他、他為什麽要見小芹？”

    鄭蘭這一刻腦中過了很多種可能，甚至在想，鄭陶然是不是誤把小芹當成了她的女兒小麗。

    “姥爺沒說為什麽，我想他可能是想從別人口中聽到關於你的消息，小芹說，姥爺提到了他的女兒和外孫女。”

    鄭蘭沉默了。

    謝川看不到，鄭蘭握著電話的手都是顫抖的。

    電話那頭的沉默令謝川無言，這份沉默持續一分鍾後，謝川又說：“醫生說姥爺他……”

    “我不會回去的！你也不要告訴我關於他的消息！”鄭蘭沒等謝川說完，先搶著說了出來。

    謝川抿了抿唇，補充道：“姥爺隻和小芹簡單的聊了幾句，小芹不知道他的身份。”

    “但他還是打擾了她！”

    鄭蘭掛斷了電話。

    謝川握著電話久久不能回神。

    打擾到夏小芹了嗎？

    這件事雖然是姥爺要求的，但謝川覺得並非壞事兒，所以才安排了來今雨軒的見麵。

    姥爺隻要求見一麵夏小芹，又沒有說過分的話，這算打擾嗎？

    謝川又想，如果這算打擾，那是否要告訴蒙在鼓裏的夏小芹？

    謝川在床上輾轉難眠，再一次折回了四合院。

    “咚咚咚。”

    夏小芹剛準備上床睡覺，突然好似聽到了敲門聲，因為四合院大門和東廂房隔得有段距離，夏小芹又仔細聽了一會兒，確定沒錯後，隻好披著衣服去開門。

    “川哥？你怎麽來了？”

    望著夏小芹那雙靈動純淨的眸子，謝川決定不再欺瞞她，如實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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