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太女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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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萬籟俱靜,一彎明月高高懸掛在夜空,清冷如霜的月光籠罩著整個餘安城。已是宵禁時分,街上再無行人,隻有偶爾躍過的三兩隻野貓和行過的更夫,沉沉的更聲遠遠地傳開來。

    這時,玄武大街的盡頭忽然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月光下能看到閃閃爍爍地銀光,到了近前才發現是個百來人組成的隊伍。銀甲玄劍,劍上飾雪花紋飾,竟是直屬東宮的霜雪營。他們腳步匆匆,卻陣容齊整,速度極快地經過玄武大街,直往城東的方向而去。

    *

    尚書府

    平常守衛森嚴的朱紅大門此刻朝兩邊洞開,門口守門的壯仆家丁不見一人,隻有兩盞風燈在簷下微微晃蕩,燈火搖曳中,照亮一片迷離的暈黃。

    而庭院的中央,此刻跪滿了男女老少,有衣著華麗的老爺夫人,也有青布麻衣的丫鬟小廝,無一例外的都滿麵驚惶,瑟瑟發抖。想抬頭四望,又被周圍站在回廊庭院裏的帶刀侍衛唬的低下頭,伏跪在地。

    整個院子裏靜悄悄的,除了枝頭鳴叫的烏鴉,預示著這個夜晚的不平靜與不詳。

    回廊盡頭隱隱傳來腳步聲,落地輕巧。

    陸啟跪在人群最前方,抖若篩糠。

    他已經猜到來人是誰了,弓著腰把身體又壓低了幾分,兩手前伸匍匐在地,身體一縮再縮,隻恨不得把自己縮到地縫裏去。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在廊前停住,像是在打量跪在庭院裏的一群人。

    初秋的涼意裏,陸啟額頭滾落的汗水越發急促了,可是他不敢擦汗,更不敢抬頭,隻能一動不動的跪在庭下等候發落。

    廊前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響,似是有人坐下來,稍頃,一個微微含笑的聲音響起。

    “陸大人,本宮剛才觀你這宅子,雕欄精致,美輪美奐,像是出自大師之手呢!”

    “府中粗陋不堪,讓殿下見笑了……”

    “墨大師的手藝若是還被稱為粗陋不堪,那世間的工匠豈不都是朽木了,”上首的聲音悠悠一笑,轉而問道,“隻是墨大師非千金不出,本宮實在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尚書大人竟也有這種財力,不知尚書大人除了朝廷俸祿,還有別的財路不成?”

    陸啟的心頭猛地一沉,知道終是躲不過去了。

    “微臣家中幾代朝臣,尚有些家底……”

    “哦?難道不是三年前奉命修補河道的貪墨嗎?”輕飄飄的疑問驚的陸啟猛地抬頭,看向上首的人。

    顫著聲說道,“微臣……微臣不敢……”

    “本宮看你可是敢的很呢!”隨著話語,廊前走出一個頭戴金翅步搖冠,身穿紅色廣袖宮衣的女子,二八年華,已是明麗不可方物。

    她勾著紅唇笑意盈盈,圍著陸啟不緊不慢地轉了幾圈,一條條數出他的罪狀,

    “天安十一年,奉命修補河道,貪墨二十萬兩白銀……”

    “天安十一年冬,次子街頭縱馬,踩死無辜幼童……”

    “天安十三年,侵占萬畝良田,暗殺上訪的溫家五口……”

    女子每說一條,陸啟都是一顫,沒想到被查的這麽清楚。等女子說完,陸啟深深低下頭,跪在地上長泣不止,“微臣……知罪,還請殿下看在微臣祖上幾代賢臣的份上,饒恕微臣一家老小的性命……”

    女子輕嗤一聲,不置可否,抬腳就往府外行去。聲音不疾不徐地傳來,“工部尚書陸啟,貪贓枉法,斬立決,街口暴屍三日!次子陸莊,縱馬致人喪命,斬立決!陸家其餘人等,入賤籍,男丁發配葉城,女子罰入教坊司!”

    伏跪在陸啟身後的紫衣女子聞言,瞬間癱軟在地,喃喃著,“我不要,我不要,這關我們什麽事!這關我們什麽事?”

    她忽然生出一股孤勇,直起身子就想去抱紅衣女子的腿,“殿下!殿下仁慈,請……”

    隻是話沒說完,人也還沒靠近,就被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黑衣侍衛冷冷一掌擊飛出去。

    瞬間她隻覺得胸口劇痛,忍不住就咳出一口血來,還在掙紮著往那邊爬去,“我爹爹犯得錯,怎麽……怎麽要我們來承擔!”

    紅衣女子聽到這話,腳步微停,“簪纓世家,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你都不明白嗎?”明明還是輕靈悅耳的聲音,此刻無端有些冷意。

    說完,再次提步就走。

    紫衣女子最後模糊的視線裏,是女子走動間露出的軟底長靴,靴邊用金線繡著精致的龍紋,昭顯著無上的尊貴與榮耀,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這就是北冥國代表了無上權威的皇太女殿下——慕淩空。

    *

    第二天早朝,沒人發現尚書府的驚變,隻是相熟的幾個大人在進殿前暗暗嘀咕陸大人竟誤了早朝。

    可是當看到站在龍椅之下,大殿最前的明黃色身影時,眾位大人不約而同感覺寒毛直立,有種老鼠見到貓的錯覺。

    當然也有例外的,右丞相蘇清河見到殿前站立的人影,眼睛微亮,快走幾步上前。明明是不甚穩重的行為,但見他袍角翻飛,步伐快而不亂,就顯出幾分瀟灑不羈來。

    “殿下,”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禮。

    慕淩空正揉著微微發痛的太陽穴,聞言轉身,見麵前長身玉立的青年,一襲紫色朝服,眉目疏朗,麵色如玉,正是蘇清河,於是虛虛抬手示意他免禮。

    蘇清河見她似乎不舒服的樣子,往前湊了一步,“殿下怎麽了?麵色似乎不太好!”

    “大概是因為昨晚熬夜了吧!”

    蘇清河不敢追問太女殿下的私事,隻能緩聲叮囑,“殿下是國之儲君,還望以身體為主!”

    慕淩空放下搭在太陽穴上的手指,有些感歎地說道,“蘇卿是第二個不說國事為主,反要本宮注意身體的人呢!”

    蘇清河縮在寬大袍袖裏的手指不自覺地縮了縮,“微臣猜想,第一個說這話的人,一定是靜安王吧!”

    提起兄長靜安王,慕淩空冷淡的麵容柔和了不少,“本宮此次回京匆忙,還未去王府看望皇兄,蘇卿待會不若隨我同去,皇兄看到你,定然高興!”

    “臣遵旨!”蘇清河恭恭敬敬一禮,退回到朝臣隊伍裏。

    早朝時分,北冥皇帝慕昭看到站在群臣之前的慕淩空時就是一愣,在他印象裏,太女還該在千裏之外的地方視察河道,結果不聲不響就回城了。可是在看到她呈上來的奏折後,麵色霎時陰晴不定,最後狠狠把奏折摔下禦階,“陸啟該死!責刑部立即徹查相關人等!”

    底下群臣噤若寒蟬,從互相打探對視的目光裏,都看到“莫名”二字。直到下了早朝,眾人才知道昨晚太女連夜回城,不聲不響就辦了工部尚書一家。對太女的雷厲風行,眾人早已習以為常,可還是忍不住背脊一涼。

    *

    車來人往,熙熙攘攘的玄武大街上,街頭一隊黑衣官差敲鑼而來,本來堵得嚴實的行人自覺開始避讓,等到官差走來,已是暢通無阻。

    有人看官差衣服認出是大理寺的人,更有消息靈通的小聲對旁人說道:“聽說今天是工部尚書一家被發配葉城的日子……”

    “就是那天在菜市口掛了三天的陸尚書?”

    “這種貪官汙吏就該殺,貪百姓民脂民膏,殺了還算便宜了……”

    臨街的酒館二樓,支起的窗邊靠著一個年輕男子,一頭黑發用玉簪半束在腦後,另一半順著脖頸蜿蜒而下,懶懶地垂在肩頭。右手端著一杯酒,卻並沒有送到嘴邊細品,直到看著押解的人群走過以後,酒杯微微一傾,將清亮的酒液緩緩倒在地上。

    轉身之時,身後無聲無息跪下一個黑衣人,“主子,此次太女並沒有被我們的障眼法所惑,是屬下失職!”

    男子擺擺手,“太女要是這麽容易中計那就太讓我失望了,此事已了,我們回去吧!”

    一陣風起,順著大開的窗口吹進屋裏,男子的頭發隨風輕輕搖曳。

    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皇宮的方向,微勾的桃花眼裏是明然的笑意。

    慕淩空,兩年不見,我越發期待與你的重逢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