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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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困夏乏秋打盹,睡不醒的冬三九。”趙伢兒才十三四歲,人還沒有徐熙高,趴在櫃台上看著徐熙五指飛動,看著看著他的腦袋又昏昏沉沉了起來。

    “照你這麽說,那一年四季都是睡覺的季節。”

    “徐姐姐,你歇會吧,看你寫字我都跟著困。”

    “是你不愛寫,所以看著才困吧。”

    她用筆敲了一下這個半大小子的腦袋瓜,毫無意外招來一陣哭嚎。

    “徐姐姐你做什麽呢,”他揉著腦門可憐兮兮地說著,“我爹來都沒打我這麽狠。”

    她將要張口,一個更重的巴掌狠狠拍在了他後腦勺,差點沒把趙伢兒腦袋拍到櫃台上。

    “大清早地就睡睡睡,整天跟豬似的,跟你徐姐好好學學,這麽大人了,生意生意不會做,連賬都做得一塌糊塗。”

    徐熙默默低頭寫字,她沒說出口的是,要是你爹過來,隻怕會打得更狠。

    凶神惡煞地教訓了兒子一頓,當轉過身時,趙掌櫃的臉又變得和善了不少,“我今日出一趟遠門,店裏的生意你照看著些,還有這傻伢子也是。”

    徐熙哭笑不得,“掌櫃的,我可不會看東西。”

    “你不會趙伢兒自然會的,到時候你跟著掌掌眼,不出三天準能摸得通透!”

    徐熙還想說些什麽,隻見趙掌櫃大手一揮,很豪邁地走了出去,似乎把店子交給她很放心。

    “你爹走了。”徐熙戳了戳趙伢兒的腦袋,後者居然趴在櫃台上睡著了。

    她隻得歎氣。

    時間一點點過去,等到暮色將沉,徐熙終於伸了個懶腰,從櫃台後麵走了出去。

    “我去對麵買幾個饃,炒兩個菜,你先把門關一下。”

    聽到這話,剛才還無精打采的趙伢兒頓時彈了起來,“徐姐姐你坐著,我去!”說完便接了錢,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徐熙笑著搖搖頭,走過去將門板摘下,重新倚在門檻邊等趙伢兒買回來飯。此時暮色將晚、漫天霞光瑰麗一眼望不到盡頭,對麵有飄來的菜香,身上有幹淨得體的衣服,雖然普通,但足夠平和。前世的大風大浪她已經經曆得夠多了,好像就這麽過下去,似乎也不錯。

    如果沒有突然來到門口的幾個黑衣鬥笠的江湖人士的話。

    趙伢兒已經買好了飯菜,用木飯盒子提著過來。徐熙見狀正要進屋內,半邊門幾乎都要合上了,一隻粗壯的臂膀格住了將要關上的門板。

    “這裏是當鋪嗎?”那男人低聲問。

    徐熙看了眼,幾乎清一色的黑鬥笠,夜行衣,五個男人,都背著用白布條裹著的刀。

    一絲輕微的血腥氣彌散開來。

    趙伢兒本來還蹦蹦跳跳的,看見幾個男人頓時嚇得瑟縮了一下,徐熙一把拉過他攔到身後。

    “對不起,本店打烊了,要來明天趁早吧。”說完便要合上門。

    那隻手臂再度將門板間的縫隙隔開,男人的身子已經探了一半進來,“我們有急事,可否行個方便?”

    徐熙挑著眉,心想你進都進來了,還問我方不方便。見一旁的趙伢兒抱著飯盒眼神怯弱,徐熙隻得輕輕拍著他的手輕聲道,“別怕。”再抬首時,她的眼色沉了幾分。

    “你們要當什麽?”她問。

    為首的男人往後眼神示意,緊接著,後麵一個身材略顯頎長的男子從懷裏拿出一塊方帕包裹著的玉鐲子。

    “這是一塊芙蓉玉鐲子,你看著給吧。”

    徐熙狐疑地抬頭看了一眼,但還是禮節性地笑了笑,“諸位稍等,我去問問我們家師父。”

    她掀開簾子,拿起那塊透明的玉鐲子遞給趙伢兒,“伢兒,你看看這是不是芙蓉玉。”

    趙伢兒放下飯盒,接過鐲子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很篤定道,“這絕對不是芙蓉玉,你看裏麵既沒有流雲狀的花紋,也沒有泛紫的色澤,隻是個普通的翡翠玻璃,頂多給他四兩銀子。”

    徐熙點點頭,朝外麵走出,“我們師父說了,這塊玉頂多四兩銀子。”

    “什麽?”“豈有此理!”“我們一塊芙蓉玉他們居然隻給四兩銀子!”

    後麵的幾人頓時叫嚷了起來,唯獨前麵這個男子依舊不動如山,望著她的眼神有著深沉的威壓。

    “四十兩。”男人沉聲道。

    “四兩。”徐熙寸步不讓。

    錚地一聲兩把刀已經出了鞘,後麵一個瘦些的男子罵道,“才四兩,你他媽怎麽不去搶?”

    徐熙悄無聲息摸向櫃台下的那把細刀,淡淡笑道,“一個翡翠玻璃種的鐲子就要四十兩,你們怎麽不去搶?”

    後麵兩人頓時怒了,“你怎麽說話的!”

    為首的男子一抬手,那兩人頓時安靜了下來,“姑娘,行個方便,二十兩。”

    徐熙依舊微微笑著,手中鐲子卻沿著櫃台推了回去,“您也行個方便,我們店小利薄,廟小了承不起這樣的寶貝,這位壯士還是去別處看看吧。”

    那人突然傾身,幾乎整個上半身都壓在了櫃台上,隱隱可見黑衣下虯結的肌肉,“如果說我就要你們家呢?”他問。

    徐熙聳聳肩膀,“那就沒辦法了。”

    霎時間,兩柄刀同時出鞘,黑衣男子闊口刀裹挾著氣勁朝她直直劈下,徐熙卻輕描淡寫地一揮,細長刀身撞在闊口刀尖,發出一陣低鳴,她對他的刀法做出了截殺。

    後麵四人微微一愣,隨即分散開來,每個人手中都握著刀柄,以防徐熙接下來的動作。

    她笑了一聲,一柄細刀支在台上,“怎麽?做不成買賣便要開始搶了?”

    為首男子微微一怔,隨即把刀收了回去。

    “失禮了,請叫掌櫃的出來吧。”

    前倨後恭,徐熙心裏哼哼兩聲,開口道,“掌櫃的出去了,過幾天才能回來。”

    “你!”後麵兩人正要上前,又被為首的男子攔住。

    “姑娘我瞧你不明白個中因由,還是莫要淌這攤渾水的好。”

    “哦?”徐熙笑道,“那倒不如說說,也好讓我有個評判。”

    此時趙伢兒掀開門簾走了過來,徐熙連忙將他攔住,“你出來幹什麽,進去吃飯,給我留點就行。”

    趙伢兒還想說什麽,見到為首的男人頓時大奇,“咦,這人我好像見過。”

    話音未落,幾個人裹挾著刀風嘯聚而來,徐熙不得不將趙伢兒抱起躲開,一把闊口刀砍上身後的博古架,頓時一個青花瓶從上落下,“啪”地一聲摔成了碎片。

    “搶都不搶,直接開始殺人了?”她冷冷道,一把細刀於指間無聲旋轉。隻一瞬間那個瘦些的男人突然捂住手腕,鮮血不停地從他開裂的掌心中流出,他慌亂地扯下幾縷布條胡亂纏在手上。

    “姑娘,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何必對我兄弟下如此狠手。”為首的男子低低道。

    “你這話真的就是雙標了,我難道又與你有冤有仇了?一上來就要我們的命。”

    “你問這小子!到底是誰對不起誰!”一個黑衣男子正為同伴的傷口纏上布條,聞言卻是忿忿不平。

    徐熙皺眉,低聲問他,“伢子,怎麽回事?”

    趙伢兒早被嚇得直哆嗦,顫聲道,“我……我不知道,就是他們要我爹帶過貨……”

    “什麽貨?”她問。

    “本派機密,豈能同你一個外人說道!識相的要不交出他老子,要不交出他兒子!”

    “我要是不交呢?”她冷冷問道。

    “那就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話音剛落,一把飛刀便擲了過來,徐熙將要躲開,那飛刀突然爆炸,一陣濃烈的藥味兒占據了整個房間。徐熙不住地咳嗽,正要去抓趙伢子,手卻撲了個空。她心裏一驚,急忙往外趕去。

    “別跑!”

    徐熙跟在後麵不停追趕,腳下漸漸生風,一起一落之間,速度竟然是快趕上他們了。幾人漸漸趕往渭水邊上去,遠遠可見一人立於舟頭。

    等徐熙趕到時,隻見幾人早已經登上船頭,離她越來越遠。

    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水中漸漸映出她的倒影,徐熙靜靜看了半晌,她的下兩條腿都浸在水裏,那股寒意從腳底一直蔓延到心底。

    是走?還是留下?

    如果走的話,這一切依舊與她無關,她可以再換一個地方,開始她期望的平和的生活。

    然而那間當鋪裏平實的生活在腦子裏不停閃過,她終究卻不過自己的良心。

    嘩啦一聲,浸濕的下半身從水裏抽了出來,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個淤泥印子。

    趙掌櫃是在兩日後回來的,他回來的時候徐熙正坐在門檻上,兩指勾著一個翡翠玻璃種的鐲子,眼神蒼涼。

    “掌櫃的,趙伢兒被別人帶走了,您想一想,最近有沒有見過這幅鐲子。”

    “我……我不知道,”趙掌櫃看見那幅鐲子,突然失了力氣,一下子滑在了地上,痛苦嗚咽,“我隻是幫他們帶過貨,我真不知道裏麵有東西……”

    “您慢慢說,您也放心,我會把伢兒帶回來的。”

    一輪血月當空,四周皆是幽暗高牆,仿佛深處漆眠著某種巨獸,狹窄的出口處,竹筏緩緩駛過水麵,無聲無息。一黑袍男子立於船頭,血色月光將周遭都籠罩著一層紅色薄光,似乎空氣中都漂浮著一絲腥氣。

    艄公用力撐著長篙,嗬嗬笑道:“這麽晚了,客人可是過來找點樂子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