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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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
他的手穩住她發顫的手臂,她感覺到自己握住扳機的手背被不同於自己體溫的溫熱的手掌覆蓋。赫德為她重新掌控住槍,托起她的手腕。他的力量堅定而不容拒絕。
他低伏下身子,沅沅隨著他調整身體的姿勢。
雖然現在這種狀況已經超出了她的能力範圍,但——
“精神集中。以不變應萬變。”
如此危險真實的環境下,才更能激發一個人的潛能,包括在學習槍法這一方麵。越是真實的情景教學,才越能令學生學得好。
他冷靜的氣息感染了她。沅沅慌亂不安的情緒平複了許多。眼看剩下的三隻立即就要奔到他們身前了,沅沅不清楚赫德想做什麽,竟然對即將而來的危險視而不見。
她不由驚呼出聲,“它們——”來了。
最後兩個字在喉嚨口生生被扼住。
隨著兩次槍響,子彈精準無比地穿透怪物的胸膛。又是兩隻龐然大物轟然倒下。這次不是沅沅出手,是赫德。他握著她的手命中了怪物。然而看上去,好像是她槍殺的。這種震驚後的餘悸還在心下回蕩。他太強了,就這樣握著她的手,還能萬無一失地命中高速移動中的“靶心”。
所謂例無虛發,大抵如此。
剩下的那隻怪物,渾身‘披著’野獸鎧甲,沒有毛發,腥紅眼睛散發著貪婪的欲光。沅沅看見隻有它那不匹配的頭顱與身體相連的脖頸才|裸|露出它原本的皮膚。暗綠色的皮膚,皺縮得厲害,惡心得她頭皮發麻。
赫德迅速解決了它。動作一氣嗬成,如行雲流水。這一次,他沒給它咆哮的可能。雪白的利刃上滴落怪物綠色的血液。奇異的顏色在刀麵上流過,怪物頭身分離,令人心驚。
她沒有見到他是如何做到的。速度太快,她沒有反應過來,怪物也是。又是一瞬間,它腥紅的眼睛連同看不清麵目的臉,隨即僵硬死寂。頭身分離,血液狂湧,它的表情有點像是死不瞑目。
短暫喘息的緘默後,沅沅走到還站在死去怪物身旁的赫德那。
他將這五具怪物屍體看個遍,似乎沒有找到他想要的,黑色長眉緊鎖,神情凝重而不快。
到底還是類人型的怪物,她對死亡生命一向有著敬畏之心,所以麵對身前那一具頭身分離的怪物,她是真的沒有勇氣踩過那被血液覆蓋成窪地的地方了。索性距離也不算遠,她還能以正常的聲音同他說話。
“赫德。”她張嘴叫了叫他的名字,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赫德抬頭,眼眸深邃地望了她一眼,就蹲下身,目光回到那具頭身分離的怪物的胸膛上。她看他似乎是在尋找些什麽,而且也是不便打攪的樣子,也就站在原地沒有說話,靜靜地等他做好事情再說。
變故就發生在一瞬間。
沅沅還在警惕地環顧四周,她眼角的餘光就瞥見了奇怪的一幕。死去的一具怪物的手指動了動。她起初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又特意看向那處。這次,怪物直接抬起了粗壯猙獰的手臂。她睜大眼睛立即反應過來。
這具已死的怪物就是赫德身前的那隻。頭身分離,它的身軀完好無損,心髒仍然可怕地跳動著。它覆蓋著野獸鎧甲的長臂猶如長著倒刺的巨大金屬棒槌。難以想象它會對還沒發現這一變故的赫德做什麽。
她看見怪物的長臂立即蓄滿力量,似乎這是它全身最後的力量。它朝著她所不希望的那個方向絲毫沒有偏差地重重揮去。
“赫德——”
她喊出來的聲音遠遠及不上那一錘攜裹著血腥殘暴帶動起的風聲。
赫德被打得飛出去幾米遠。完全地猝不及防。怪物的手臂又重重地摔入泥土中,剛才的那一切隻是它奇異的回光返照。
沅沅驚懼不安地踉踉蹌蹌跑到他身旁。她的腦海裏反複有個聲音在對自己說,如果這個滿是怪物的星球上最後隻留下她一個正常的生物——這比絕望還要絕望。沒有同類,生不如死。所以赫德不能死,她也不能讓他死。
希維族這麽強大的文明,不會造就族人孱弱的體質的。更何況是赫德。所以他一定不會死。
但為什麽,他一動也不動。沅沅嚇懵了。赫德整個人一動也不動,仿佛完全僵硬死去。他的臉朝下陷在鬆軟的泥土中,他的背部很幹淨,沒有一點血跡,當然也有可能傷在內裏,反正她也看不清他現在的傷勢。
沅沅鼓足勇氣試著碰了碰他,輕輕地推了推。沒有動靜。她呆滯了幾秒,隨後伸手將他的整個身體翻了過來。赫德很沉,出乎意料地沉。沅沅頗費了一番功夫才把他翻了過來。揉了揉發酸的手臂,沅沅打量著赫德的情況。
很奇怪。除了高挺的鼻子上沾了一些泥土,衣服上也有些土屑,他渾身上下,衣著平整,沒有任何血跡、淤青以及四肢不正常的彎曲。他看上去,優雅得像一位躺在水晶棺中死去的紳士。
這個聯想有點驚悚。沅沅不去想這種有的沒的。
按老辦法,她穩住自己,手伸到他鼻子下。沒……沒呼吸……沅沅後知後覺跟觸電似的彈開,她後退了幾步,壓下心理的恐懼,再上前。
他不是地球人類,他是希維族,當然和人不一樣。
那,那心髒總是要跳動著的吧。應該是有聲音的。她掃了眼赫德身著的製服,是輕薄的材質,應該很容易就能聽到。她隻要趴在他的胸膛上,就能聽到吧。懷著必須要確認一下的心情,沅沅跪地彎腰,耳朵湊近他的左胸。
聽不清……她幹脆直接趴在他身上,她一隻手騰出來把全身的力氣撐在那,盡量不要靠在他身上,防止對他造成二次傷害。這次,還是不算太清楚,但她能聽到,很輕微的一種律動,有點像是,剛剛從雞蛋中孵出的幼仔,暖暖地輕輕跳動著。
沒死。那就是有救。那就是希望。
沅沅幾乎是有點喜極而泣的。但目前的情勢仍然嚴峻,赫德重傷,她幾乎是手無縛雞之力,他們現在待在這個露天的外麵,不安全因素增加。她得要找個安全的庇護所,但是,赫德這麽沉,她根本就不可能背得動,更不要說扶著他了。
她懷疑她都無法架起他。那就要想辦法讓他盡快醒來。可是她連他傷在哪都不知道——所以,當務之急,是要先摸清他的傷勢怎麽樣,再想辦法讓他醒過來。
其實當時的沅沅是太過緊張,危情下思慮根本不足。她就算是知道赫德傷在哪她也無能為力,更何況傷成這樣醒不過來,她如何能做到讓他醒來呢。
但現在危機當口,她根本就沒有發現她所想的可實踐性有多少。
要知道他的傷口在哪——她又細細地打量了一遍,他身上確實沒有傷口。那就隻能,隻能把他身上這件衣服給扒了,才能知道他到底傷在哪了。
正所謂,簡單粗暴出真理。
現下情形也不太適合她忸忸怩怩了,她要果斷敢行。待在這兒多一會兒時間,他們的危險就躲一分。那些怪物對血液的味道似乎極為敏感喜愛,並且她之前也見識了它們分食同伴的景象,所以,所以,她必須現在就下手。
“赫德,形勢所迫。”她隻好用不太流利的希維語對他低聲說道。
低頭,她開始專注於解開他飛行員製服的暗鏈。拉鏈就在衣領下,她握住拉鏈的扣件向下。順溜的扣件隨著拉鏈的走勢直直到右側的腰腹才是結尾。
完成了。沅沅暗鬆了一口氣。她小心翼翼地掀開衣服,就要一窺究竟。
她的手腕突然動不了了。沅沅神情僵住。她機械地轉過頭,赫德沉靜如玉的黑眸正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
四目相對,沅沅……相顧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