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發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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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過是一枚小小的雪花。

    小的晶瑩剔透,小的讓人憐惜。

    可在別人眼中的景象卻變得詭異起來——那道月弧形的劍氣劇烈地掙紮著,吞吐著蒼藍的焰火,掀起層層塵浪,餘威之間,方圓數十米之內竟空無一物!

    可這道劍氣的麵前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牆,讓它不能寸進半分!

    隻是一瓣雪花。

    銳雯隻感覺刺痛靈魂的乏力感,盡管被他拿去用作劍意的體力再次回到了他的身體之中,可當時停滯的呼吸、灼燒的鼻翼、腦海強烈的眩暈感,此時發了瘋一樣向他湧來,讓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可是在他隱約的感覺之中,一隻柔軟的手輕輕托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形。

    有些微涼。

    然後他聽到了記憶裏有些熟悉的聲音,那些塵封的記憶破繭而出,悄悄生長,化為腦海中飛舞的蝴蝶。

    是她嗎?

    他在恍恍惚惚與朦朦朧朧之間,掙紮著睜開了雙眼——

    白衣勝雪。

    那是禍國殃民的絕美女子,甚至比小小安還要美上半分,如同畫中來。

    她沒有小小安那樣的可愛與溫柔,冷冷的神情,讓人想起在巨神峰最高的山上無比純潔的雪,微蹙的眉頭,仿佛牽動每個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不由自主為她輕輕顫抖。

    和銳雯一模一樣的銀色長發,在風中輕輕舞動,濺起了一片有些刺眼的陽光。

    “銳心……姐。”

    銳心有些訝然地看了他一眼,卻在轉瞬之間恢複了平靜。四周是洶湧的黑色海洋,那蒼藍劍氣依然倔強地想要摧毀阻擋它的一切,激起的塵浪像漣漪一樣層層泛起,漫過了她和他的腳下。

    銳心蹙了蹙眉,雖然潔白的衣裙未曾沾染上一絲塵埃,但仿若是女人的天性一般,她討厭這樣的事情,於是她微微偏了偏頭,冷冷地望向那枚雪花。

    那枚雪花似乎是羞愧了起來,那有些不滿的清冷目光好像賦予了它真正的魂魄——那枚雪花開始輕顫,不再寂寞。

    微冷。

    不是幽幽寂寂的那種冷,不是黑色死寂包圍的那種冷,不是心存絕望的那種冷。

    隻是冷,簡單,單純,純粹而又有些凜冽的冷。

    於是那道蒼藍色的劍氣凝結成冰。

    不遠處,歐利昂的眼眸裏麵,是難以置信。他不願相信,就在那枚小小的雪花之下,他征伐了數十年,在沙場之上一劍一劍砍出來的真理,竟然在對方的一個眼神之下,悄然潰散,潰散的如此幹淨迅速,不敢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可在他的感覺之中,那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而已呀!

    冷汗在他的額角滑落,他知道,那是他難以企及的領域。他自認以他的實力,即便是對上已入黃金的安度西亞,也不過是平分秋色的局麵,可如今,他的內心竟有一絲畏懼。

    他有些不甘,慢慢且用力握緊了雙拳,指甲竟然在手心中刺出淡淡血痕。

    一個魔族,怎麽可能會對人類心存畏懼!

    “你想去那邊?”銳心回過頭,看著漸漸恢複過來的銳雯,淡淡開口道。

    銳雯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知道那個方向是諾克薩斯,他們一直渴望到達的終點。

    銳雯愣了愣,點了點頭。

    “能走?”

    “能走。”

    “那就跟在我後麵。”

    銳心放開了握著少年的手,轉身便走,凜然劍意在她的身前五尺畫出了一片寂靜風雪,竟沒有任何死靈敢接近這純白的畫卷。

    那是令它們的靈魂都顫栗的存在,本能引領著它們逃開,逃開這白色的墓。

    銳雯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要以一己之力,帶他脫離這個戰場,可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是家中的孩童走入了一片黑色的鬧市,她就過去把他領出來一樣,簡簡單單,如此而已。

    銳雯苦笑了一下,伸出手去,握住了銳心的手,軟軟的有些冰涼。

    銳心的眉頭微微皺起,她低頭看著少年拉住自己的手,有些慍怒。

    “放手。”

    銳雯放開了手,走到了她的麵前,指著身後還在奮戰的人們,黑色的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我要帶他們一起走。”

    銳心冷冷地看著少年的眼睛,少年也這樣直視著她,沒有絲毫退讓。

    良久。

    “幼稚。”銳心輕哼一聲,終究是不再理會少年的逼視,繞過銳雯繼續向前走去。

    但是她的手再次被銳雯拉住。

    “我要帶他們一起走,心姐。”

    銳心輕輕顫了一下,微蹙的眉頭漸漸平緩。

    “真是麻煩。”

    她這樣說道,背上的那柄劍不知何時到了她的手中。

    她掙開了銳雯的手,回過頭看著他,言語間是冷冷清清的味道,卻讓銳雯的心中有些溫熱。

    “最後一次幫你。”

    她轉過頭,望著眼前依然如潮的死靈,古劍輕霜,有些傲然。

    揮劍,不是向著眼前的死靈,而是向著天空。

    天空開始飄起了雪——就在這烈日蒼茫的大漠,落下了紛紛揚揚的雪花,一片一片,輕舞飛揚,如同白色的夢境。

    那些雪花從灼灼的烈日下凋落,墜入大漠的孤風,墜入大漠的沙礫,更重要的是,落到了死靈和人類的身上。於是黑色開始崩潰,那些一望無際的死靈,那些層層堆疊的死靈,那些阻止人類去往諾克薩斯的死靈,那些定義了死亡與絕望的死靈,就在那片片潔白的雪花中,靜靜的、悄悄的化為黑煙,嫋嫋地升起,在空中默默彌散。

    那是三月中的一首詩,在荒漠的紙張上麵寫不出沾滿濃墨的語言,那些曾經鋪滿一紙的墨跡被風吹去,隻留下一片空白。

    像雪一樣的空白。

    可依然有黑色。銳心與銳雯再次向前的路上,多了一個黑色重甲的騎士——隻是此時的歐利昂血跡斑斑,那一定是雪花墜落的時候,在他的身上留下的痕跡。

    他平舉重劍,重劍上麵燃著濃烈盎然的蒼藍火焰,擺出了一個衝鋒的起手式。

    銳心隻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

    “你應該明白,你這樣做的意義。”

    “我明白……”歐利昂的眼中是一種狂熱,是一種為了見到他難以企及境界的在所不惜,是一種賭上命運與榮耀的犧牲,“所以來吧,人類!試我最強的一劍!”

    他高舉著黑色重劍,那柄劍似乎都要劇烈地燃燒起來,這一刻他已經跨越了真理之巔,甚至已經摸到了法則的門檻,他自信,這是他迄今為止,所釋放的最強一劍,即便是安度西亞,在這一劍之下也定會重傷!

    他燃盡所有真理,他觸碰到了那片屬於自己的死亡法則!

    可一道血線在他的頸口綻放,銳心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

    風吹,發如雪。

    歐利昂的眼神開始渙散,蒼藍色的火焰漸漸枯萎,那柄破敗的的重劍墜落,斜斜地插進了身下的沙土。

    他跪倒在地,無力地垂下了頭,就此死去。

    銳心小口微開。

    “有病。”(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