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的話語，有些囂張。

    但老人卻有這樣的一種感覺——對方說的是真的。

    老人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覺，在數十載的戰場生涯中，他的直覺救過他許多次，他不是最強的，卻總是在每次戰役中活下來的那個人。

    他回頭望了望身後的隊伍，老人和小孩都怔怔地望著前方，有些茫然，似乎並不明白為什麽要突然停下；而那一小隊士兵雖然並不知道眼前的黑袍人是一個魔族，但是老人拔劍的樣子已經說明了一切，於是整個隊伍都處在了高度緊張的戒備之中。

    一群笨蛋，能讓自己心存恐懼的存在，豈是你們可以阻擋的？老人緊緊盯著麵前的年輕魔族，頭也不回地打了幾個手勢。

    士兵們明白那個手勢代表著什麽，一場潰敗在所難免的時候，往往是它出現的時候。

    意思隻有一個，跑。

    或者加上四個字，越快越好。

    他們都看懂了，所以他們都沒有走——那些士兵默默地在老人的身後組成了一個防禦型的半圓，將難民們牢牢地護在了中央。

    草！老人幾乎是要低聲咒罵了起來，這群笨蛋到底想要幹什麽！不知道留下來是死路一條嗎？

    然而老人的眉宇之間，卻閃過一絲欣慰。他知道，這幾天跟隨領主大人一起戰鬥的日子，教會了他們什麽是真正的袍澤，什麽是真正的信念。死便是死，轟轟烈烈，卻要比那苟且強上太多！

    這一切都被年輕魔族看到了眼中，不由得嗤笑一聲：“怎麽，你很在乎他們？”

    老人冷笑：“關你卵事。”

    “隻是佩服你的勇氣，竟然在麵對我的時候，還可以為莫名其妙的事情分心，不過，既然你在乎，那我就殺掉你在乎的東西好了。”

    年輕魔族的一隻手緩緩向前伸出，原本很暗很暗的夜，似乎更暗了幾分，甚至模糊了月光。

    暗影侵蝕夜色，而老人握緊手中的劍，直直地指向年輕魔族，劍身紅光乍起，一股灼熱的氣浪逼開了漸漸陷入陰影的夜！

    從劍鋒處劃過的空氣，都有一種灼熱的氣息！

    烈焰元素，青銅下位。年輕魔族冷冷一笑，緩緩放下了伸出的手，冷哼一聲，淡紫色的眼眸裸露著一種妖異的光芒，似乎能夠直入人心，驚到你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你竟然，敢向我拔劍。”

    老人的目光多了一絲迷惘，身體開始止不住的顫抖，額上冷汗涔涔，年輕魔族的話語一字一字，仿佛鍾聲一樣在他的心中嗡鳴。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劍，開始懷疑自己站到這裏的理由，他開始猶豫，猶豫是意誌的搖搖欲墜，他開始懼怕，懼怕是內心與生俱來的膽怯。

    他的麵前仿佛有座山，黑色的山，正在向著他慢慢傾塌，老人的內心世界也在這傾塌之中漸漸崩壞！

    就在這樣危急的時刻，老人目光徒然一凝，竟是在刹那之間恢複冷靜，泛著紅光的劍在夜中更加凜然。

    “精神掌控……”老人喃喃自語，隻是自言自語之間，一絲血跡順著老人的嘴角劃下。

    竟是咬破了舌尖，借助那一絲痛感，讓自己強行從對方的精神操控之中擺脫出來。

    “有意思。”年輕魔族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眉，“不錯的意誌，不錯的經驗，想殺掉你的興趣真是越來越大了，怎麽辦？”

    “怎麽辦？簡單，不如你去吞屎好了。”

    衝鋒瞬間開啟，老人甚至在開啟衝鋒的一瞬間用上了力量爆發的技巧，數十米距離，隻是一瞬！

    那把綻放著璀璨紅光的劍向年輕魔族攔腰斬去，如同疾風一樣的橫斬，連空氣都被燒灼撕裂，似乎在下一刻就能見到年輕魔族鮮血淋漓的景象！

    然而年輕魔族隻是輕輕打了一個響指。

    “環之三，妖縛。”

    那柄劍就在即將要斬到年輕魔族的刹那，似乎凝固住了一般，再也無法向前移動分毫，數寸的距離，此刻卻宛如天塹——憑空而生的兩條巨大的黑色鎖鏈，在皎潔的月光下如同兩條交錯盤繞的巨蟒，牢牢地束縛著揮劍的老人！

    看到老人被困的一瞬，老人身後的士兵們幾乎是怒吼著想要衝上來的時候，年輕魔族隻是冷漠地看了他們一眼。

    “環之三，暗域擴張。”

    黑色的穹頂出現，如一隻巨碗倒扣而下，那些士兵的怒吼在刹那之間隔斷，黑夜之中，又多了一個黑夜。

    又見暗域。

    當時貝利亞爾在提拉西莫的城主府曾經釋放過這樣的一個法術——這個法術成型的時間太慢，已經慢到一定程度，仿佛一種現象自然生長的過程，可是在這個年輕魔族的手中，幾乎是瞬間成型。

    更加廣闊。

    而且根本沒有術文詠唱，是瞬發的三環魔法！

    年輕魔族沒有理會那些困在其中的人們，把目光轉向了牢牢被束縛住的老人——老人此時正拚命的掙紮著，因為用力的緣故，額上的青筋很恐怖地暴起，牙縫中滲出血色，然而在黑色的鎖鏈麵前，有些徒勞，沒有任何意義。

    暗影元素在年輕魔族手中漸漸凝集，形成了一把劍的形狀。

    “四環法術，梵針。破壞力並不大，但是我很喜歡這個法術，因為它刺到的地方，痛感是之前的十倍。”年輕魔族輕輕笑了起來，若無其事地插進了老人的胸膛。

    老人幾乎是瞪大了眼睛，傳來的巨大痛楚讓老人不由自主地一聲悶哼，即便是經曆了大小戰爭受傷不下千百次，老人也沒有感受過如此巨大的痛楚——仿佛是用刀尖在剜心！

    “唔，竟然忍得住，看我對你多好，避過了你的要害。”年輕魔族的目光變得有些陰翳，“真不知道你還可以忍多久，一個不行的話，那麽十個怎麽樣。”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十柄黑色的劍從老人的腳下、手臂、各個地方殘忍地插入，穿透了老人的身體，有一柄從胸口冒出的劍甚至割破了老人聲帶——從老人額上冒出的冷汗如雨，卻隻能發出“嗬”“嗬”的聲音，老人的指甲已經深深嵌入了掌心，渾身染血，如同一個血人。

    年輕魔族終於心滿意足地停了下來，他看著老人身後的暗域，忽然開心地笑了起來。

    “不知道困在暗域中的你們，當渴到極致、餓到極致的時候，會不會互相殘殺呢？人類在饑渴交加中失去理智，吃掉自己的同類，直到剩下最後一個人，最後在絕望中孤獨地死去，想想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年輕魔族望著已經奄奄一息的老人，溫和說道：“老先生，你說對不對。”

    可接著他的臉色變成了憤怒。

    他看到了老人的口型，所以有些憤怒。

    那是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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