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有高樓。

    和風沙是一個顏色。

    這是隱藏在空氣中的一處高樓，或者說，就是空氣築成的高樓。

    有人在樓上，靜靜佇立，佇立在半空飄飄搖搖的風中。

    風如係帶，輕輕揚起黑色的長發、華麗的裙裾，拂過她彎彎眉宇，點點薄唇。

    她無暇的麵容，精致如畫。深紫色的瞳眸瑩光輕顫，如同掩映在流雲中的星月。

    “他……怎樣了。”

    “你想他怎樣？”

    薄紗覆麵，黑色衣裙輕裹著曼妙身姿，伊芙琳從空間的褶皺中突兀地出現，輕聲一笑：“雖然沒死，不過受傷倒是蠻嚴重的……怎麽，你在乎他？”

    “哼！他死了才好，這樣最幹脆！”

    “那你還讓我去看他？”

    少女沉默半晌，頗為不屑地看了伊芙琳一眼，冷哼一聲，從高樓上飄了下去。裙在風中輕曳，像一隻驕傲的蝴蝶。

    伊芙琳看著少女翩然下墜的身影，有些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每次想不出借口的時候，偏要做出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

    “不過，那個叫銳雯的家夥也太讓人驚訝了些。青銅上位，竟然可以在禁術的世界中，殺掉領悟了法則的人……這個世界壞掉了嗎？”

    伊芙琳開始有些懷疑自己的世界觀了，可她似乎也有些明白，這個少年，也許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少年。

    她忽然想到了一個不是可能的可能，輕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也許，也許對小姐來說，應該是一件開心的事情吧。

    黑色的衣裙，在大漠的空中，漸漸隱沒，那空氣築成的高樓，慢慢傾塌……

    ……

    ……

    回來的第三天。

    聖堂。

    夜晚。

    雖然已經是夜晚，倒是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有騎士陸陸續續地進出聖堂的院落，院落中則是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物資。食物、武器、水源，這三種東西占了很大很大的比重，畢竟要穿過一條漫長的海路，去的還是一個陌生的島嶼。

    太多的未知中，其中的一半，是需要人為揣測的危險景象，隻有做好充分的準備，才可以稍稍地安心。

    來來往往的是布萊恩特的騎士隊伍們，他們的臉上並沒有離開帝國的迷惘，反而有些興奮的味道。他們從安度西亞一路戰鬥至蘭卡，甚至那日又重回大漠，將四五百的死靈殺了一個片甲不留。於是產生了有種不像是錯覺的錯覺——隻要跟隨著領主大人的腳步，便沒有什麽可以阻擋他們。

    所以即便是做這樣搬運工的工作，也是充滿了幹勁——因為他們要開拓的，是一個屬於自己的領土，是屬於領主大人的領土；他們會成為開拓這片偉大領土的先鋒，會在最前方披荊斬棘，開辟出一條幹淨澄明的道路。

    一起忙碌的，還有聖堂的一些騎士和牧師，以及從蘭卡被軍部調過來的一些鐵匠、石匠和建築師。

    鐵匠、石匠和建築師倒是可以理解，城防建設是一個浩大的工程，離開了這些人自然不行——可是那些騎士和牧師倒是讓人有些意外。

    並不隻是幫忙而已。那日銳心抱著半死不活的銳雯回來後不久，布萊恩特便帶著卡洛斯回到了聖堂。而卡洛斯在思考了一天一夜的人生之後，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他要帶著自己的部下和銳雯的隊伍一起，去那個陌生的島嶼。

    其實銳雯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是有些驚訝的，他知道卡洛斯有著更好的選擇，他可以被調回聖堂的總部，可以去一些繁華富庶的城市繼續擔任他的聖騎士，甚至隨隨便便的一種選擇都要比這個決定好上太多太多。

    為什麽要幫我？銳雯這樣問過他，而聖騎士的回答是這樣的——

    誰特麽幫你了，因為我發現你整個內心都是黑暗的，我要過去超度你。

    兄弟，我要去學院的，你怎麽超度我。

    我又去不了學院，自然要守住你的老窩……

    ……

    好吧，事情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那日銳雯離開的時候，蘭卡軍部的副指揮官，那個叫納斯的老人，為銳雯拖延了六天的時間。據他所說，因為這件事情，他已經在軍部丟了老臉，所以再次看到銳雯的時候，納斯的整張臉都是臭臭的，即便是少年身負重傷也沒有給他好臉色看。不過老人也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家夥，調撥物資這樣的事情七七八八是由他親自掌控的。

    而銳雯，沒有在屋中好好養傷，也沒有在院落裏麵看管著自己的隊伍，而是，在這個有些忙碌的夜晚，來到了聖堂的後山。

    那片他研習過劍術的草地。

    銳雯坐在草地上，胸口還纏繞著厚厚的繃帶——即便是有著治療術這樣逆天的技能，再加上聖堂牧師們的聖光治愈，依然還是沒有痊愈，不過普通的活動倒是沒有太大的關係了。

    銳雯的旁邊是冷著臉的銳心，少女輕蹙著眉，也是同樣地坐在了草地上，潔白的衣裙仿佛是草地上盛開的月，雙手輕輕環過自己的膝蓋，聽著少年囉裏囉嗦的話語。

    “你到了那邊以後，也不要什麽都不管，我知道以你的性子的確是困難了一些，可是卡洛斯和布萊恩特他們隻能算是一個好的將領，領地治理這方麵是完全拿不出手的，我又是那種最喜歡吹毛求疵的人……”

    “……領地的城防可以先放一放，那些帶過去的工匠我也沒指望他們很快就搞出多大的事情來，反倒是可持續發展是我最看重的，你知道什麽是可持續發展嗎？嗯，就是……”

    “……前期肯定是很困難的，大家的安全多少也要拜托一下你……如果生活穩定下來之後，就是兩條路了，一個是要慢慢地把生活水平提高上去，爭取早點兒進入到小康社會，另外的就是加緊國防建設，像那些城防啦……”

    銳心微蹙地眉漸漸地變得深了一些，看著少年還在自顧自地說著，她有些慍怒地打斷了少年的話語：“我什麽時候答應過你要幫你了，還有，我去大漠找你，救你回來，隻是為了母親的承諾，不想讓你這個笨蛋就那樣死掉而已，至於你其他的事情……”

    “我知道。”銳雯抬手止住了銳心的話，“你先聽我說完……你聽不懂也沒有關係，我把這些東西都記在了紙上，明天就要去學院了，事情也太過倉促，再加上之前的幾天總是半死不活的樣子在養傷，所以寫的並不多，還有很多我自己也沒有弄明白的地方……”

    真是……

    真是太傲慢了！他怎麽可以這樣若無其事地說下去……

    銳心看著沒有理會自己的話語，繼續喋喋不休的少年，冷冷道：“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你是他們的領主大人，卻不是我的。”

    銳雯抬頭看著銳心的眼眸，有些認真地輕聲說道：“可我是你的騎士。”

    銳心怔怔地看著他，似乎觸碰著那些不願想起的回憶。

    良久良久，銳心不著痕跡地錯開了少年的目光，聲音不知怎麽弱了幾分：“母親的玩笑話，你也會當真……”

    “第一，母親說的並不是玩笑話，第二，不管是不是玩笑，我都會當真。”

    “從未見過這麽弱小的騎士，需要自己守護的人去守護……”

    “所以我要去學院。”銳雯站了起來，有些開心地笑了笑。

    “總有一天，我會保護你的。”

    銳心的身子輕輕一顫，再次看向了少年，輕聲道：“不需要我和你一起去學院嗎……”

    銳雯望著天邊那個大大月亮，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需要，不是不需要你，而是不需要你的擔心。

    來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我已經不再是一個人，我有了小小安，有了你，有了一群還算樣子的部下，有了一群跟隨著我的人呢。

    總要對得起你們才好，所以，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就算是，對自己的承諾……

    你說對嗎，月亮？

    ……

    月光如春風拂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