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文試之論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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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學院,朝聞樓。
朝聞樓之所以叫朝聞樓,不僅是因為它前麵有一卷可藏天地的書,更重要的是,它是每年春季,文院新生入試的地方。
這是最開始知道道理的地方,故稱朝聞樓。
無論你是怎樣的不世天才,擁有怎樣的背景,隻要來到了學院,那麽你之前所認知的道理,都不再是道理,而是一堆屁話。隻要踏入了第一層樓宇,你便成了世上最無知的小兒,最單純的傻瓜,然後會觸碰到,這個小小的世界中,你不得不去遵循的道理。
學院的道理。
朝聞樓內,大堂人已滿,卻是極其安靜的場景。
今天是入試的第二天——昨日的考卷是史科,瓦洛蘭的大陸通史。那隻是複雜的記憶與某些社科,雖然考試的時間冗長,卻是七日筆試中最簡單的一項,因為隻要是書本存在的內容,便可以記憶,不論是多麽複雜與繁瑣的記憶,終究是記憶,那便簡單。
而今日,卻是在場的兩百位考生,開始驚悸的一天,因為今日的科目,是論科。
這樣的緊張情緒是可以看出來的,大堂最前方的教習,看著眼前黑壓壓的一片考生——有人低頭思索,有人閉目養神,有人臉上帶著一種佯裝的自信,有人直視著他的麵容不肯退縮……而這些聲音,卻終究抵不過一種聲音。
心跳聲。
老教習當然聽不到心跳聲,但是他卻可以感知到他們的心跳,不由得微微笑了起來。
那是有些急促的心跳。
在學院這樣的龐然巨物麵前,緊張是一件無可避免的事情,他甚至記得很久很久之前,自己第一次來學院文試的時候,幾乎握不住筆,後來有些頹然,想著自己大概與學院無緣,幹脆自暴自棄,反而結局是好的……
所以第一天的考題便是簡單不少的史科,作為緩衝,然而該來的終究會來,緊張有個卵子用。
他環視了一圈,目光卻停留在了在某個角落的空位上,微微皺了皺眉。
那個諾克薩斯的家夥還是沒有來。
銳雯……老教習拿著名冊,默默拿出炭筆在這個名字上麵畫了一個圈,他還記得自己當初剛剛接到名冊的時候,眼中的難以置信——就好像看見了天下間最好笑的事情,忍不住嗬嗬兩聲。
諾克薩斯什麽時候也有人來文院修習了?這個帝國的最高指揮部瘋掉了?
雖然那群瘋子做出怎樣的事情都不奇怪,但很明顯這是違背那個帝國理念的事情——在那個渴望鮮血與殺戮的帝國中,一位大公的地位還趕不上一位普通的將軍,軍政分而治之,隻是軍在前太多,政在後踉踉蹌蹌,都看不見影子。
可如今那帝國竟然轉了性子,派出了一位入文院的學生,狼什麽時候會裝作羊的樣子?哪怕是裝了,那也一定是拙作。
於是老教習從一開始便記下了這個名字。
銳雯。
隻是那個家夥昨日未至,今日又不來?他當學院的考試是什麽了?兒戲嗎?
老教習的心中掠過一絲淡淡的不快,不過旋即又被壓了下去,隻是感覺有些可惜。
七日七科,昨日是史科,今日是論科,倘若總分不及格的話,是要被逐出學院的,那個諾克薩斯的家夥,心中究竟是如何想?
鍾聲長鳴。
到了考試的時間了嗎?老教習看著眼前的這些天才們,幾乎每一位都是優秀的執政官,然而今天的考試中,他們執政的能力與經驗,大概沒什麽用了……他的嘴角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微笑,輕輕捋了捋發白的胡須,靜靜開口。
“題啟——”
場下的所有考生幾乎都在一瞬間瞪大了眼睛,那些閉目養生或是低頭思索人生的人,都強自鎮定地望著老教習,考場上窸窣一片,卻在片刻後,連根針的聲響也可以聽見。
老教習從精致的檀木盒中取出一張紙,環視了一周,開始念誦。
“言曰:有人尚文,有人尚武,有人放下一劍,有人拿起一劍。其實文武,隻是表象,然則看似表象,卻是家國。去文,則家國不安潰於自身,去武,則家國孱弱毀於外敵;帝國矣,勢力矣,文武兼修,方成雄域。”
“這便是文武。”老教習抬頭看了一眼眾人,繼續道,“關於文武,還有一個故事——學院的副院長,易大師的故事。”
“千年血戰,未至荼蘼。烈陽教派的聖殿武士打算強行插手這場戰事坐收漁利的時候,易大師一人一劍去巨神峰,與蕾歐娜坐而論道。蕾歐娜以光而論之,說普天下全是一群蠢蛋要以道理教化,既是戰爭,便要尋其罪惡的根源,便是缺失信仰。”
“易大師說言之有理,鼓掌一個,但是,那群所謂的笨蛋若是不接受你的信仰,又該如何?蕾歐娜答,勸化。”
“易大師又問,如果勸化也沒有意義呢?”
“蕾歐娜又答,那麽他們就不承認道理,不承認道理,便會帶來戰爭,帶來戰爭,便是惡魔。既是惡魔,便要除之,除之除之,便能信服,縱使一開始不情願,卻總算走在了正確的路上。”
“易大師笑,聽起來怎麽那麽像有個強盜去家中搶劫,對那家人說把東西拿出來,這是為你們好,然後那家人不從,便被殺了個幹淨?”
“蕾歐娜不喜,說天下皆由道理組成,隻要是道理,便有人去信,先是聰明人去信,後是愚蠢人去信,信便是結果,信後便是信仰治天下,何來戰爭。至於中間過程,無需在意。”
“易大師又笑,你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道理,蕾歐娜問你的道理是什麽,是否也是光?易大師肅然,說我對那些星界的家夥不感興趣,也對烈陽教派更沒有興趣。”
“蕾歐娜怒,易大師慨然道,你嘴上說用道理,心中卻動了劍,我手中有劍,卻在和你講道理。你看我和你不一樣,如果勸也不行的話,那我還是和你講道理。”
“蕾歐娜怒,問易大師要講什麽樣的狗屁道理,易大師撓頭,拿起手中的劍。”
“這把劍,就是我的道理。”
“遂,巨神峰烈陽教派,在千年血戰中未下山一步,隻聞有一戰,撼動星域。”
老人講完,眼睛微眯,笑容卻像一隻老狐狸。
“故事都聽完了,不知道身為文院的學生,對文武二字,究竟是怎樣的看法——”
老人故意將文院的學生這幾個字加重了語氣,繼續道:“中立者不及格,兼顧二字者,不及格,鄙棄二字者,不及格,以文論之,現在答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