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章 震耳欲聾的暴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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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隆隆……”

    夜空中驟乍起一陣巨響,穿透世間萬物所有屏障,卻依舊震耳欲聾。

    緊接著,又驚現一道耀眼奪目的閃電,好似天公的雷霆之怒,要將這無邊無盡的蒼穹徹底撕裂一般。

    西秦城南。

    一處掩藏於市井深處的寂靜院落裏,燭火昏暗,滿地落紅。

    屋內,散發出一陣微弱的亮光。

    剛剛睡下不久隻打了個盹的拓跋澤,忽然被傳入耳畔的這陣滾滾雷聲驚醒,坐起身來。

    額頭滲著豆大的汗水,就連身上的白色衣袍也已被汗水浸透,坐起時整個人尚還都在驚魂連連地叫。

    “別走……”

    “不要走……”

    “不……”

    直到看清楚現實中周圍的一切,方才發現原來這一切隻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夢魘而已。

    可冥冥之中,卻又是那樣的真實。遂緩緩回過神來,移動目光朝著窗外沸騰的雨夜望去。

    “今夜這雨,怎的如此之大?仿佛這輩子都從未見過如此大的暴雨!”

    似乎已是很難再次入睡,想到梅汐媛回母國也已經有段時日了。

    對於自己煽動並欲借助東寧勢力滅掉西秦的計劃,至今都尚未傳回關於她的一丁點兒消息,便更加沒了睡意。

    既然睡不著,索性便起身來到了窗前。

    伸手推開一扇窗戶,望向窗外天地間這深沉的夜雨。

    聽著院子裏劈裏啪啦的大雨拍擊著地板所發出的聲音,他的目光忽然變得很長很長。

    驟然,心底一種莫名失落的情緒油然而生。

    不禁想起方才的夢魘,夢裏,兒時的拓跋宏天真無邪地笑著朝他不斷地揮手。

    他分不清,拓跋宏的那個揮手,到底是在召喚自己,還是在與自己道別。

    可唯有那笑容,明明就是他們兒時在一起最無憂無慮的日子裏,彼此之間最燦爛,純粹又天真的笑。

    如果不是在夢裏再次見到,他似乎都已快要忘記,曾經有過一段時光,他們亦是很好的兄弟。

    轉眼,卻又眉頭緊鎖著,低聲喃喃自語,疑惑地說:“你到底想說什麽?我怎會做這樣的夢,該死!他該不會真的出什麽事了吧?!”

    一念至此,終究,他還是不放心,遂揚聲喚來了門外的侍衛:“來人。”

    很快,房門便被人從外麵推了開來,侍衛上前來詢問道:“殿下有什麽吩咐?”

    拓跋澤猶豫了一瞬,再次想了想,說:“去查一下二皇子近來的行蹤,看他最近和什麽人在一起,都在做什麽?”

    那侍衛聽了猛抬起眼來,看向拓跋澤的後背,心中甚覺疑惑不解。

    遂開口說:“二皇子?”

    “殿下您不是下令不準關注二皇子的任何事情,甚至曾經還說,就算有一日,二皇子即便死在大街上,橫屍街頭,也不必告訴您的嗎?此刻,殿下這又是為何?”

    話音剛落,便見拓跋澤倏地回過頭來朝自己狠狠射來一個冷眼,於是嚇的趕忙垂頭下去乖乖領命:“遵命!屬下這就去查。”

    侍衛離去,拓跋澤方才再次收回視線轉身,繼續望向窗外那大雨滂沱之夜。

    而心,卻早已隨著這場暴雨激起了漣漪。

    自打拓跋宏的屍體被人強行抬走,自己又被鎖在了這偌大的殿內。

    衣上雲不知自己已經聲嘶力竭地呼喊和拍打了多久的殿門,聲音啞了,手亦麻木沒了知覺,卻始終都沒有得到一絲絲回應。

    雷聲轟鳴,閃電不斷。

    伴隨著這陣陣響雷,道道閃電的巨大能量,無數記憶碎片衝擊著衣上雲的腦電波。

    已是實在沒了力氣,再也無力承受,遂緩緩順著門板下滑,跌坐在了地上。

    接著,抗拒一切輸入地捂緊了自己的耳朵,抬頭將臉孔朝天用盡餘下所有力氣發出一陣怒吼聲。

    “不要死”

    “不要死”

    “不要”

    ……

    自打從觻縣被璟帝的人秘密帶回西秦皇宮後,盡管身邊周圍許多人,都告知了衣上雲他們所知道的關於她的過往。

    然從別人的口中聽到,衣上雲心裏依舊隻覺得這一切如同故事一樣。

    直到這一刻,因為拓跋宏的離世,悲痛欲絕的她竟在這雨夜,意外地恢複了所有關於自己穿越到這個平行時空的前前後後,所有過往的記憶,隻覺如夢初醒一般。

    此刻,關於魏明軒,關於軒轅翰,關於這許多的人和事……

    這所有一切記憶,都是如此清晰又深刻。

    如果悲傷與思念皆同樣都有聲音,這一刻,對她而言,無疑一定都是同樣的震耳欲聾。

    一夜的暴雨如注,直到翌日天亮,依舊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意思。

    除了這雨,從未如此這般寂靜無聲過的長寧宮的宮門,方才被人再次打開。

    伴隨著“咣……”的一聲響。

    殿門被人打開後,踱步進來一名侍衛,手裏捧著一個漆黑的木匣。

    那侍衛進門,眼睛遂朝著四周掃了好幾圈。

    最後方才在殿內一漆黑的角落裏,搜索到不知何時,緊抱起雙膝,蜷縮成一團的衣上雲的身影。

    兀自走到其身旁,停下了腳步。

    將手中的木匣子隨意丟在了一旁的案上,趾高氣昂地說:“皇上仁慈,尚且留了些許那北烈狗的骨灰給你。”

    說著,滿臉嫌棄極了地拍了拍自己的手,說:“臭死了,真是晦氣!”

    角落裏,傳出一陣嘶啞的質問聲:“你們把他給燒了?”

    “哼……”那侍衛聽了嘴角一抽,發出一陣陰冷的笑,道:“燒了他,而不是將其挫骨揚灰,已經算是便宜極了他……”

    說著,忽然對上衣上雲的臉,見其此刻眼裏似是有千千萬萬支利劍正待出鞘一般,其氣勢竟令一旁立著的侍衛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於是倒吸了口冷氣,趕忙轉身,一溜煙兒似的逃了出去。

    衣上雲呆呆地望著案上的那個木匣,她至今都不敢相信,無法接受,拓跋宏就這樣永遠地離開了自己。

    瞬時,兩行滾燙的淚水滑落臉龐。

    這一夜,一直倚靠在角落,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的衣上雲終於緩緩站了起來。

    上前過去,小心翼翼地將木匣捧起。

    回想起從與拓跋宏相遇開始,那個溫潤如玉,善良仁慈的男子。

    至今所有過往,一點一滴,忽又再次失聲痛哭了起來,嘴邊發出不斷的連連歉聲。

    “終究,我還是害死了你……”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許是太過悲傷,忽然雙腿一個發軟,衣上雲再次癱倒在地,就這樣,捧著拓跋宏的骨灰盒,倚靠在案邊。

    不知過了多久,衣上雲方才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水。

    眼睛一斜,看到了拓跋宏臨死前最後噴在那盆粉色芍藥上的一口鮮血。

    衣上雲方才明白了過來:“芍藥,又名將離。原來你早就已經暗示過我了,都怪我,怪我沒有早些領會。”

    “難道,這是你早就預謀好要贈予我的分離之花,你怎麽可以這樣,我說過,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裏的,你為什麽就是不信我,為什麽不再等等我?為什麽?”

    然事到如今,她知道自己說什麽都已無濟於事,所有一切的語言顯得都是那樣的蒼白無力,換不回任何。

    似乎,自己也隻能對他不斷地說:“對不起……”

    這是拓跋宏身前無數次對自己說,這輩子再也不要聽她說的三個字,如今自己卻也隻能說這三個字了。

    就在這時,忽然再次傳來“嘎吱”一聲。

    又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這場大雨,使得殿內的光線極其微弱。

    聞聲,衣上雲將目光緩緩朝門口方向瞥了過去。

    仔細一看,見原是張致遠帶著一名小藥女走了進來。

    一陣錯覺,衣上雲忽然驚喜地對那藥女呼喚了一聲:“丁香,是你嗎?”

    正當其欲起身,忽然看清了那女子的臉,並非自己心心念念想見的丁香,於是便收回笑容,再次回坐到了地上。

    亦絲毫不想搭理張致遠,便再次收回了視線到手中的木匣上。

    張致遠進門後,讓隨其一道前來送飯的婢女將飯食放下後,便令其出去在門外候著:“你出去候著吧,我與姑娘有些話要說!”

    “是!”小藥女出門後,替兩人將門輕輕掩上。

    張致遠立在原地,看著衣上雲此時心灰意冷失落的模樣,著實令人有些心疼。

    於是定了定,遂邁步一邊朝衣上雲身邊走過去,一邊安慰她:“人死不能複生,還望王妃娘娘節哀順便!其實,這一切都是二皇子……”

    衣上雲看都不想看他,隻覺這個人令自己無比惡心。

    於是話剛開口,衣上雲便直接丟了一句冷冷的:“殺人凶手,你枉為一名醫者,給我滾出去……”

    張致遠怎會不了解衣上雲此刻的心情,這個時候,他知道自己的任何解釋都是無用的。

    或許,等再過兩日,她自己想通了,再來告訴她實情吧。

    一念至此,張致遠輕歎了口氣,無奈得轉身欲要離開。

    卻在起步之間,又忽然傳出一聲:“等等……”

    張致遠頓步停了下來,再次回過頭去。

    衣上雲對著手裏的木匣,忽然說了句:“二皇子,不要怕,我帶你回家!”

    說完,遂緩緩立起身來,無視殿內一切,包括張致遠本人,兀自走到其身旁停下,看都不看他,隻冷冷地說了句:“帶我去見璟帝。”(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