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魏知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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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讀書,你有何所得?”董靖山靠在椅背上,隨意問道。

    “《大學》章節短小,我一個上午便讀完背過,爾後便覺無所事事。”葉景頓了一下,她想起一個月前初讀書時的場景。

    那日,葉景隨意從箱子抽出本《論語》,便跺回桌前細讀,竹喧卻拿了另一本書走過來雙手前托恭敬地遞給她,她接過一看,正是《大學》。

    “少爺,小的少時聽家裏大人說,讀過千三百,四書當先讀《大學》。少爺不妨先看看這個。”竹喧微垂著頭,就見他薄唇張合,吐出幾個溫潤的字句。

    葉景有些驚訝地挑挑眉,這竹喧懂得似乎頗多,她有點好奇他的身世。

    “你懂得挺多,不錯。”葉景接過書,翻看起來。

    不過兩個時辰,葉景便將《大學》放下,複又繼續翻看《論語》。

    竹喧侍立一旁,見狀眉頭微皺。他突然後退兩步對著葉景躬身一揖,“小的有一問終不知所解,望少爺可做解答。”

    葉景抬頭,有些好奇地開口:“你說。”

    “何謂‘格物、致知、誠意、正心’?此八字作何解?”

    葉景愣了一下,這是《大學》第二段的內容,講的是心性修養,她恍然明白竹喧是不滿自己過早將《大學》棄之一旁。

    她有些赧然地張口道:“嗯……探究事物方有正確認識,而後意念可真城,再後心意可端正。”

    “如何才可做到?”葉景話音方落,竹喧便緊跟著拋出句話。

    葉景瞬間有種學生時代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的感覺,她欲哭無淚,李秀才那本書批注怎麽寫的來著,她記不大住了。況且作為一個理科生,能知道這些已經不錯了,當年她的語文成績還挺好來著。

    她眨眨眼,亂答一氣:“還能怎麽辦?千裏之行,始於足下。張開腿,抬起手,現在就去做唄!”

    竹喧有點愣了,他微微抬起眼,便見葉景手托著腮,笑眯眯地看著他。

    他正要開口反駁,便見葉景拿起《大學》,清潤的聲音帶著些俏皮,“好好,我學藝不精,以後還要向竹喧多多請教。”

    “少爺折煞小的了,小的……”

    “竹喧,你說這《大學》該如何學?”葉景向他招招手,打斷他的話。

    竹喧垂著手走過去,細細講解起來:“自是先通讀,爾後知曉意思……”

    竹影搖曳,蕩漾在竹喧身上,他今天穿著件月白色交領長袍,樣式簡單,卻因著這竹影搖曳,平添幾分風情。

    葉景支著臉,手指無意識撫摸著書頁,那片片竹影一下一下搖在心底。

    回過神來,葉景正正神色,開口道:“然而終究囫圇吞棗,讀過背過也不過自欺欺人。這半月靜心揣摩,也不過悟出讀書方得誠其意、正其心罷了。”

    “好,既然懂得誠其意、正其心,這《大學》也便入了門,半月時間便沒有白費。”董靖山摩挲著下巴,“在家中自學終究不是長遠之計,為父公務繁忙,無法親自指導你課業。我幼時便外出求學,年少時的書院生活至今難忘,於我學業大有裨益。”

    他嘴角微微翹起,繼續道:“雲深書院今年九月招生,若為父手書一封推薦函,你保準立馬入學。可是嘛,為父相信景兒絕不願走後門,”他撇一眼葉景,笑得胡子要翹起來,“書院九月初二有考試,景兒定能拔得頭籌。”

    葉景嘴角抽搐,她好想照著那張笑眯眯的臉打一拳,“父親,我其實挺想走後門的。”

    “哎,景兒怎麽口是心非,跟老娘們似的。”董靖山突然大笑起來,“快回去準備吧。”說著就將葉景推出門去,不給她反駁的機會。

    葉景摸著下巴,歎了口氣,“父親一直這麽……抽風?”

    “小的不知少爺何意,老爺向來很是溫和。”竹喧麵不改色,溫潤的聲音似一陣風劃過。

    葉景悄悄翻個白眼,老狐狸分明狡詐的很。

    葉景這幾日鑽研雲深書院的入學題目,看得她頭暈眼花,索性帶了竹喧去花園走走。院子裏有亭子喚做圖南,置於東北角的假山上,正是登高望遠的好去處。

    葉景踩著石階爬到亭子裏,眼前一下子開闊起來,倚在美人靠上,葉景見董夫人和一個婦人說笑著走在湖邊。葉景斜眼看著竹喧,悄悄朝那邊努努嘴。

    半晌,便聽竹喧娓娓道:“那是刑部侍郎的夫人,與夫人向來交好,常來府上。”

    葉景點點頭,正打算悄悄溜走,董夫人卻已經看到她。董夫人站在湖邊衝她招招手,喚她下去。葉景扶額,隻得往湖邊走去。

    董夫人柔柔地衝那夫人道:“小園,這便是景兒。”董夫人眼睛裏閃著光,葉景能感覺出她話裏的自豪。她連忙行禮,道聲夫人好。

    那夫人倒也爽利,一把扶住她的手,“阿雲一直便想有個孩子承歡膝下,如今可算得償所願。”

    她突然從身後拉出個少年,接著道:“這是我兒知非,倒是比你年長些,一塊玩兒去吧。”

    葉景這才打量起這個少年,他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穿一身水綠色圓領長袍,袍子上繡了雲紋,看起來很是飄逸。可這少年卻與飄逸搭不上邊,因為他實在靦腆極了。

    董夫人她們已經走遠,隻留下葉景和魏知非還站在湖邊。魏知非兩隻手胡亂抓著袍子,臉上通紅一片,他一直低著頭,葉景半天也沒看到他的樣子。

    “嗯,我叫葉景,咱們去我書房?”葉景試探著問。

    魏知非點點頭,有些局促地抬頭看一眼葉景,“我叫魏知非。”他那雙眸子濕漉漉的,神情像個小白兔似的。

    葉景的院子離得不遠,不多會就到了。推開書房門,葉景將小白兔領進來,竹喧泡了茶端在桌上。

    葉景見小白兔還是低著頭,兩隻手絞在一起。她饒有興趣地看著他,還是頭一次見這麽靦腆的男孩子,一時有些想捉弄他,“知非,你長得比女孩子還好看。”

    小白兔臉更紅了,他抬起臉結結巴巴說道:“我不是,我……”他突然瞅到桌上的試題,話鋒一轉,有些驚訝地問,“你也要去雲深書院嗎?”

    葉景眉毛一挑,“對啊,知非你也去嗎?”

    “嗯,我爹讓我今年入學,他給我寫了推薦函。”小白兔眨眨眼,語氣歡快起來,“咱們說不定能同班呢!”

    葉景眨眨眼,果然還是親爹好,你看人家,都不用考試的。

    “得,你不用考試,我還不一定考上呢。”她攤開手,懶懶道。

    小白兔突然靦腆一笑,那真是象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考題我做過,不難的,你一定能考上。”

    葉景撇撇嘴,兩手一攤,道:“借你吉言啦。”

    如果說題目不會做還可以刷題速成的話,那字寫得不好隻能苦練了。葉景的字說不上醜,但絕對不好看,隻能算是工整。董靖山第一次見她的字的時候就毫不避諱的嘲笑她,葉景握緊筆杆,耳邊又響起那老狐狸的話來,“景兒真是字如其人呢!”葉景簡直無地自容,決心把字練好。

    離考試隻剩下五天,葉景甩甩手腕,結果甩了一身的墨,但她也沒閑工夫管那麽多,醜時剛過,她莫名有種前世熬夜畫圖的感覺。

    竹喧倒杯茶放在邊上,輕聲道:“少爺,早些睡吧。”

    葉景搖搖頭,又沾了墨,臨著董靖山寫的字帖。

    竹喧默了會,突然道:“少爺,寫字腕子得端的平穩,你的字有些抖。”

    葉景停筆瞅了眼竹喧,將筆遞給他。

    竹喧接過來,在紙上接著寫,那字寫的很是秀氣,隱隱有股飄逸氣息,如今雖是稍顯稚嫩,若是勤加練習,必成大器。葉景的字與之一比便相形見絀了,她無奈道:“若是你能替我考試便好了,考試那天把你的手借給我吧。”

    竹喧嘴角勾起,忽地笑起來,就好像清風拂麵,讓人覺得舒爽。他將筆遞給葉景,道:“少爺又不能砍了去用,隻須穩住腕子,便寫的也算工整了,練字須得不斷重複,急不得。”

    葉景點點頭,又寫了幾個字,無奈手腕沒有力氣,隻得做罷,上床去睡了。

    最後五日,葉景拿出了期末複習的架勢,每日學到子時末才睡,董夫人見葉景每日如此辛苦,晚飯便做的格外豐盛,也不許下人在他院子附近徘徊,儼然一個考生家長的架勢。

    興許有個孩子是董夫人多年的夙願,她對葉景分外好,每日請安時便對她噓寒問暖,給她院子的物件也是最好的。

    葉景雖然懷疑老狐狸對自己圖謀不軌,但也感激這對夫婦給了她安逸的生活。尤其是董夫人,看得出她的確關心葉景,因此兩人相處格外融洽,若教外人看到,定不會相信她們才認識不到一個月。

    “起碼如今她看起來是關心我的,到底是真是假,管他呢。”葉景還是心存懷疑,倒也不必杯弓蛇影。

    眼看著明日就是初二了,葉景沐浴完畢便早早上床,喚竹喧明日卯時叫她,準備養足精神應付考試。(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