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凶符九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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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足無措的站在邊上,不知該怎麽辦。隻能一下下輕拍她的背,一邊無意義的說婆婆不哭。
像我小時候哭的時候我外婆安慰我的樣子。
哭了好一會兒,陳婆才止住哭,摸了摸我的頭,說:“橋娃,你回去吧,婆婆有些累,想睡會兒。”
我乖乖的點頭,走出陳婆的家門。
第二天,聽我媽說,陳婆的孫子是死在杭州,在工地上搬磚,被高空落物給砸中,當場死亡。那個包工頭一看死了人,托人包了2000塊紅包轉交陳婆,將她孫子的屍體扔在醫院,連夜就出了省。
咦?怎麽死法不一樣?不是說高空墜落嗎?當然,我更傾向於蘆花的說法。
年三十那天夜裏,我帶了兩大碗的餃子送去給陳婆和蘆花,陳婆基本沒什麽胃口,隻便宜了蘆花,吃了兩大碗,還看不出肚子撐。也不知道餃子被它吃到哪裏去了。
我和蘆花商量著該怎麽處理這事,沒想到,陳婆當天夜裏,就獨自去了浙江。
我知道她是要去給孫子收屍,她說她不能讓她的孫子大過年的還躺在殯儀館的冷凍櫃裏。
我無法阻止。
在漢族,講究葉落歸根。但在我們村這裏的習俗,死在外麵的人,棺材是不能進村的,隻能從山腳繞行。
陳婆沒有請人抬棺材,在她獨自去了趟浙江回來後,就再沒提起她孫子的落處。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她是將她孫子的骨灰連夜帶了回家,也沒有入土為安,就一直藏在她床底下,直到她去世。
這是後話。
正月初八,陳婆回來了。
我們村有一種說法,叫“七不出,八不歸。”是指正月初七不適合離家外出,初八不適合遠方回家。
我也不知道什麽意思,我媽說是祖輩傳下來的。
我沒看到骨灰盒,陳婆說,她已經處理過了。
桌上有一疊紅紅的鈔票,是那包工頭轉交到陳婆手上的2000塊。我心裏憤憤,人命真不值錢,陳哥正值青春年少,居然隻值2000塊。這個包工頭也太黑心了。
“婆婆,我們接下來怎麽辦?就這麽讓那包工頭逍遙了?”
陳婆冷哼了一聲:“他逍遙不了多久。”
她來到神龕前,拈了一柱香,向著東方拜了拜,又向中堂拜了拜,將香插在白米碗裏,然後出門,一會兒拎來一隻公雞。
手起脖子斷,血飛濺出來,那公雞撲著翅膀亂掙紮啊,越掙紮血流越快,最後都匯集了一小碗。
又調了一小碗朱砂。她拿出一張黃紙,用毛筆在朱砂沾沾,在黃紙上麵刷刷寫了幾筆,我湊過去瞥了眼,是人的生辰八字。
捏起那張黃紙,陳婆很認真的看了看,然後拿來剪刀,剪個人形,再將紙人浸在雞血裏。她眼裏恨恨的,那眼光甚至有點凶,我心裏嗝噔一下,下意識的後退了步。
她將左手拇指放在口中咬破,右手雙指並攏,從左臂自上而下撫過,隻見那拇指裏的血像水籠頭開了似的,嘩嘩的射了出來,一並落在雞血碗中。
很快,她收手。又開始靜默無聲的念咒,我隻看到她嘴唇上下不斷的動,聽不到任何聲音。
一柱香過後,我震驚的看到,那浸在血碗中的黃紙人,像活了似的圓滾了起來,而那些人血混著的雞血卻越來越幹渴,最後隻在碗壁留下淺淺的紅印。
“去。”陳婆一聲喝,隻見那紙人從碗裏一躍而起,直接飛出了屋外,不知所蹤。
“婆婆……它幹嘛去了?”我戰戰兢兢的往門口探了探頭,什麽都沒發現,又縮了回來。
“去它該去的地方。我葉陳氏自認一向奉公守法絕沒做任何大逆不道天理難容的混事,可上天卻讓我陳家絕子絕孫。”
說到這,她一臉滄然的重重的坐下,抬頭輕撫了花白的鬢角,喃喃道:“我還管什麽天道昭彰天理不容,都得死,他們都得死。”
聲嘶力竭,我慌忙走過去扶住她,竟發現她唇角竟隱有血跡。
我極盡安慰:“婆婆,人死不能複生,就算陳哥在的話,也不想看到你這麽為他傷心的。你自己要保重身體啊。”
“老婆子已是黃土埋到脖子的人,還在乎什麽。不過我家成子啊,還那麽年輕啊,那麽年輕就去了……讓我這個老婆子怎麽活啊啊”說著說著她又號啕起來。
我心驚膽顫的站在她身邊,腦子裏風暴簡直是上了天。
剛那紙人,是要殺人的節奏啊!
雖說我對那包工頭在人死後就那麽草率的托人包了2000塊的行為很反感,但想到,這陳哥也不是他害死的,他頂多算是負管理不善安全措施不到位的次要責任。陳哥再怎麽說,也是屬於意外。
可剛剛看陳婆那架勢,雖說我不明白那紙人最終去了哪裏,但看它那邪門的樣子,八成也不是好事。而她說的“他們”,嘶,很明顯不是指包工頭一人,也不知道是說和陳哥一個工地的施工班組還是指包工頭的家人。
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可是看陳婆那麽傷心,我現在說什麽她估計都聽不進去。我很著急,可是又不知該怎麽勸說。
正在我一愁莫展的時候,蘆花飛了進來,嘴裏叨著樣東西,它撲啦啦的進來停在桌子上,低頭吐出嘴裏的物什,我一看,居然是剛剛陳婆放出來的血紙人。
“陳老太,你這是造孽啊。剛要不是勞資攔住它,你這是要去禍害人全家。”蘆花聲音粗嘎的叫著,顯得很氣憤。
“造孽?我陳枝花已經到這地步,還管什麽造不造孽。”
“我知道成子死了你很傷心,可就算再傷心你也不能去禍害人命。你這是要陳氏一族的光耀都毀在你一身!”
“一族的光耀又如何?到頭來,換來的卻是斷子絕孫,家族成員個個不得好死,我還要這什麽榮耀,我還怕什麽天譴!”
我心下一窒,個個不得好死!難怪陳婆會失態成這樣,會恨成這樣,陳哥的死,也許她恨的更多的是蒼天,恨蒼天無眼,恨天道不公。這世上還有什麽可以補償她的?還有什麽約束得了她?
“不管怎麽說,我不同意你這麽做。”蘆花被她說得啞口無言,最後幹脆厚著臉皮死撐著,三兩下將紙人給啄個米分碎。
紙人一破,一股輕煙冒出,那本已圓潤的很立體的紙人立馬幹癟了,又變成了原先陳婆剪的黃紙,破破爛爛的躺在桌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