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舉杯邀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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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悅回到廚房,拿出一個白色的湯盅,通體潔白,配著一個同樣纖塵不染的白瓷碗一同放進食盒,來到寒耀宮中,那裏一如往昔衰敗、殘破,沒有絲毫生機。
晚悅到時已是晌午,日上三竿也是熱了起來,卻見元怙一人沐浴在陽光下,臨風而立,他配得上所有世間美好的詞匯。
一身灰色長袍,平淡無奇,粗製濫造的衣服,算不得精細,
他說他喜歡灰色,因為灰色介於黑色和白色之間,不會被輕易的染指
他也不是啞巴,也會和她天天說地,從詩詞歌賦到兵法輯佚,有時從身邊的侍衛安插到排兵布陣,從眼前的天氣便能延伸到天下局勢,
伴著崇拜的眼神笑著看著他的滔滔不絕,他也是很愛說話的
可能是,這麽多年,太寂寞了吧~
一個人~
她經曆過那樣的日子,所以會明白,
孤獨,是多麽的可怕!
可是要是兩個人湊在一起,就不會那麽害怕了。
他負手而立,站得筆直,看見晚悅來了,笑了一聲,朝她走近一步,不曾想被腳下惡鐵鏈絆住。
那就是束縛他的枷鎖。
他的活動範圍很小,僅能在主殿之中,外麵也就是一半的範圍,不能走到門口,以門口為中心,一半的距離。
他低頭看看腳下的腳鐐,臉上的笑意,消失了,依舊站在原地,就那樣的看了很久很久若有所思。
這是高洋特地從苦寒深處尋來的玄鐵,堅實無比,尋常的刀劍無法斬斷
他的腳踝也在這玄鐵中磨出厚厚的繭,
相信有一天,這陋室困不住他了,
他日,
龍飛在天,一舉千裏。
“今日來的晚了些。他沒有回頭,便知道來人是晚悅,他的神態仿佛有些失落。
今天為了等著到高洋,又在花園裏坐了一會兒,再要將每日必須要做的事情做完所以就來的晚了些。
而且!怕是以後得避免跟安幼厥單獨相處,
相顧無言,亦是件尷尬的事情,
那時的她可以看著周圍柳樹垂髫,姹紫嫣紅,伴著微風拂麵,也可以怡然自得,自娛自樂,
對麵的那位想來也是無趣的人,這樣下去會覺得度日如年。
不禁搖了搖頭。
“晚了又如何?我不還是來了。”晚悅沒有理會他,徑直走入主殿,將食盒放在木質的台案上
這裏灰塵很大,晚悅已經賄賂過宮女打掃過一邊還是有些髒兮兮的
剛來時感到一片焦土,仿佛遭遇火災,房屋幾乎被衩焚毀殆盡,
她著人抬了一張木案,又在後麵鋪了兩床被子,讓他睡的舒服些
他倒是一言不發,任由晚悅安排,一切都被她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真像是個富家公子、甩手掌櫃了
“來來來~嚐嚐我的手藝。”將湯舀到白瓷碗中,又把瓷勺也放入碗中,等著他用膳~
慢垂寬袖,自在逍遙,清靜恣閑的行走
若不是鐵鏈觸到地麵青磚那清脆的叮當聲,他宛然一位閑庭信步的翩翩公子
但他,
一個身係囹圄的人,不但幽禁關閉,還會枷鎖縛身,不能自由。
但一些有自由的人,不知道自由的可貴,總要等到失去了自由,才知道枷鎖束縛的艱難痛苦了。
從她的手中接過碗,舀了一口湯,才入嘴,便眉心微皺,看著難以下咽的樣子,也沒有吐出來,硬生生的喝了下去。
“你可有試過?”詫異的看著晚悅。
“沒有。”晚悅接過他手裏的碗,自己喝了一口湯,卻全部吐了出來。
好鹹!
才入嘴,本能的吐了出來,一滴都喝不下去,
她恍然大悟,想起了什麽,一邊做湯一邊咒罵高洋的時候不小心把鹽放的多了。
“算了,別喝了。”
將一切收起來,這麽鹹的東西,都喝下去,怕是要成為鹹菜了。
但是~剛才安幼厥為什麽全部喝了下去,還沒有任何反應?
不對,他有,喝了好幾杯水,一定是鹹到了,可是為什麽不說出來?
啊呀,真是個悶葫蘆,無趣。
“那我的膳食?”眼睛一轉,緩緩說道,“聽聞宮中膳房的糟鵝燒雞做的不錯...”
“少吃一頓餓不死。”
轉身離去。
夜色漸濃,這皇宮卻依舊繁華喧囂.宮燈紅燭點亮了宮殿的奢華,也掩蓋了星月的清輝。
連這世間的黑也不純粹了.
夜深了,銀色的月亮點綴著深藍的夜空,所有人都應該睡去了,唯獨東雙堂裏亮著孤燈。
高洋,他還沒有睡。
“陛下,長公主她...”
一男子,玉冠束發,一襲黑衣,恭敬的單膝跪在高洋的麵前,等待著他的答複。
高洋一手舉著酒杯,目光卻無法從桌子上移開,若有若無的聽著安幼厥的話,“怎麽,連你也懷疑嗎?”
他在思考,他在疑惑~
“臣不敢。”低下頭去,不敢看向高洋,天威不可冒犯。
安幼厥從小時候就跟著父親在軍中行走,與高家自小相熟,他的父親追隨高洋的父親高歡,高歡賓天,高澄離世,他現在追隨高洋。
既恭謹又謙和;既忠心又不敢逾矩。
今日替高洋喝下那碗湯就是為了試毒,她沒有下毒,但是放了不少鹽啊~~難不成是想活活的鹹死陛下?
高洋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派人查查吧。”
突然冒出個妹妹,他也懷疑過,但是每次看到她的臉就不會懷疑~
那樣的天真,心性單純,勇敢果斷,堅強倔強,
扔在何處都是那麽的耀眼,但是...她居然有立於大殿之上與群臣分庭抗禮的勇氣,不是個一般的女子,雖說是我高家的女子,也不人人都有如此的勇氣!
“微臣告退。”
“把那兩壇酒拿走吧~”高洋一揮手,安幼厥看向桌子上兩壇醉人的美酒。
“諾。”一隻手拎著就告退了。
聽此一番話,他也沒了喝酒的興致,心裏亂糟糟的。
“真是倒黴。”這一天下來沒有什麽是順暢的,都是因為這個高洋,晚悅暗自咒罵,殊不知這位被她咒罵的君王,早已佳人在懷,哪裏曉得她的怨念。
不緊不慢的在路上走著,借著月光,分外明亮。
安幼厥拎著兩壇酒也是不知所措,自認不是一個嗜酒如命的人,也隻不過淺嚐輒止,平素除了宮廷飲宴他幾乎滴酒不沾,
就這樣拎了兩壇酒回去也是頭疼,怎麽說畢竟也是禦賜之物。
“安將軍。”晚悅輕聲喚了一聲,離著很遠看到了他,便一直跟著,這麽晚還不離宮也著實讓人生疑。
“晚悅姑娘。”安幼厥雙手抱拳,恭敬地行禮。
“將軍怎著這麽晚還在宮裏?”天色甚晚,在這宮裏逗留太久也是不合適的,他一向謹慎怎會不知。
“啊,陛下留臣飲酒,這...還賞了微臣兩壇。”輕提起手中兩壇酒,一時也哭笑不得,明明是人家不想喝的給了自己,但也還是賞賜,對於君上的賞賜,作為臣子隻能笑盈盈的接受。
“哦,這樣啊。”晚悅嘴角一咧,語重心長的說道,“飲酒傷身,小女為將軍思忖,將軍還是少喝為好。”
“是。”對於晚悅的話,他也不反駁,好像到目前也一直沒有反駁過,低眉順眼,不敢逾矩。
“不如,小女為將軍分憂...”晚悅試探性的走近他,自然的拿走一壇酒,一切都是理直氣壯,認為自己理所當然的樣子。
“這...”
“見麵分一半,在此刻遇見將軍即是緣分,莫不是...要獨自享用?”洋洋得意的欺負著眼前的老實人,柿子都是挑軟的捏,若是隻看安幼厥現在唯唯諾諾的樣子,怎會與那個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經曆血雨腥風的威震天聯想在一起。
他戰神的名聲也隻是從別人處聽來的,由此可見,傳言始終是傳言,傳的太邪乎了。
“不敢...不敢...”
晚悅拿著快步奔去禦膳房,生怕安幼厥跟他搶回來似的,匆匆拿了幾樣糕點,便折回去,與元怙飲酒作樂。
他二人坐在寒耀宮內殿門口,各自找了一個蒲團坐著,將酒杯點心擺了一地,何不灑脫。
在這座沉睡去的皇城中,人人都沉醉於邀寵獻媚,又會有誰抬起頭看到高樓頂那孤獨無依的純白色呢?!
今夜,清風舒朗,皓月當空。
“如此良辰,如此美景,豈能辜負?”飲盡碗中的烈酒,這酒氣味香醇,但是入口濃烈,比起現代的白酒香味更重,度數低了那麽一些,晚悅雖說不是嗜酒如命,還是喜歡喝酒,酒,也是想喝就喝的。
元怙輕嗅了碗中的清澈見底的酒,“不能辜負的又豈止良辰美景?”從前的酒不知喝了多少,自從被困在這寒耀宮也不知多久沒有再喝過酒,喝酒也要一個知己相陪,才會喝的開心。
晚悅似乎有些醉了,有些眩暈,輕哼一聲,扭過臉看著元怙,笑著問,“那還有什麽?”
元怙似乎是與安幼厥不一樣的人,他似乎並不像傳言的一般冷峻無情,更多的是高談闊論或者一語中的地戳到你的痛處,emm...就是毒舌,
溫柔的時候似水柔情,炙熱如火,堅定地時候心如磐石,不可動搖.
元怙對上她的目光,毫不避諱,“一輪明月,兩袖清風,繁星相佐,佳人在側。”
晚悅側目,不敢對上他的目光,他的眸子烏黑,如濃稠的墨硯,深沉得化不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