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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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風館,宿星樓。

    高琅剛換上鶴娘特意為他送來的玄青色緙絲綢衫,房門便被拍響了。

    小釧哥侯在外邊等著領高琅上堂子裏去。

    昨日晚上高琅已經跟著小釧哥走了一趟,熟悉了自己該做的活兒,今日按鶴娘的吩咐,再由小釧哥領著他走一圈,之後便由他自己看著來。

    堂子裏暖風融融,芳香撲鼻,軟煙羅的幔帳,一簾又一簾,一重接一重,在燭熏霧繞中,似真似幻,恍若仙境。

    堂子中間的木台上,有長相俊美的男子奏絲竹管弦,嘈嘈切切,聲聲慢。

    他們身後是山花蕉葉暮色叢起的布景。

    高琅手執泡了青桔烏龍的小銅壺,往返於一個個雅席之間。

    他要做的很少,不過是添添茶,跑跑腿,傳傳話。

    堂中雅席上的客人,有的望台上的人,有的看台下的人。

    看台下人的客人都驚異於南風館什麽時候來了一個如此好看的小倌,長得這麽好看不上台去,反而做起了端茶遞水的活兒。

    可真是暴殄天物!

    有人招了招手,高琅便提著銅壺過去了,手一抬,泛著橙花香氣的茶水泊泊流淌進青玉杯子裏。

    席間的人盯著高琅的臉一個勁的看,半晌才出言道:“你叫什麽名字?可願跟我走,我可是婁捕頭的外甥!”

    高琅咧嘴,傻傻一笑。

    “我外甥問你話呢!”那男子旁邊,一個身穿錦衣的人見高琅隻笑不答,茶杯一放,擺起架勢到。

    這男子高琅見過好幾回了,正是長安收買來幾次三番給金小樓透口風的那個捕快。

    婁捕頭話音剛落,二樓雅間上忽的砸下一個酒杯來,正正好,落到了他的頭上。

    “奶奶的,哪個不長眼……”疼得婁捕頭倒吸一口涼氣,蹦起來便準備破口大罵。

    “婁捕頭,你這外甥有點大呀。”樓上有人探出了頭來說話,是高琅不認識的麵目。

    可火氣正盛的婁捕頭一見那人瞬間便蔫了。

    “虎提轄,你怎麽,怎麽也在這裏?我是我娘的老來子,小外甥和我一邊兒大。”婁捕頭苦笑著躬了躬身,他可不敢得罪這位虎提轄,撿起剛剛砸過自己頭的玉杯,遞給高琅,“還不快洗幹淨了,給樓上的大人送上去!”

    高琅頭也不點,腰也不彎,接過了酒杯便走。

    婁捕頭窩了一肚子火,卻不能吭一聲。

    這個虎提轄,名叫虎山,尚不足二十歲,雖然年輕卻有為,家住在蜀中山裏,本是個讀書人。

    今年春末夏初,去烏黎江邊走親戚,正好碰上南夷來犯,當即便丟了筆杆子拿起了寬刀長矛,這一上才曉得竟是如此驍勇,有他在便連連得勝。

    不到三個月的功夫,已從一個不知名的長矛兵,升成了提轄。

    現如今不僅要操練士兵訓練,還掌管著信寧縣榷貨場,監管食糧、金帛等貿易。

    這虎山人長得斯斯文文,卻是嗜血成性,性情極為粗獷強橫,前一個得罪他的人,被釘在校場的木樁上,讓人給活活鞭撻死了。

    婁捕頭可惹不起這虎提轄。

    高琅剛走到二樓雅閣門口,白水曲柳的雕花木門從內拉開,虎山站得工工整整,規規矩矩,見人進來忙上前打千:“七爺。”

    高琅點點頭,徑直走到當中的椅子上坐下。

    長安站立在一旁,接過高琅手裏的銅壺,倒上了一杯金桔烏龍。

    “七爺,這人名叫虎山。”長安引薦到。

    高琅抿了一口茶:“是個英雄好漢,記住一身血性要用在戰場上,不要使在自己人身上。”

    虎山一警,斂了神色,忙應下來。

    “你帶來了什麽消息?”高琅看了一眼長安,問到。

    “七爺明察。”長安歎服,七爺總是一眼便能看破自己的所作所為,“這消息,是虎山帶來的。”

    虎山接口道:“前幾日,卑職在營地裏捉到一個南夷那邊來的奸細,據他道此次南夷之所以來犯,是因為在我朝中有人接應,其人答應隻要幫忙除去一個人,便將烏黎江拱手相送。”

    “要除的人是誰,這奸細卻始終不說,隻道不知道,直到被活活打死。”虎山皺起了眉,“卑職想,這人或許是真不知道,不過他說,動手的時間定在立冬那日。”

    “立冬?”高琅放下茶杯,眯了眯眼,“還有一個月零三天。”

    高琅抬眼看向虎山:“消息很好,你先下去罷。守好烏黎江,我們大周土地,一寸也不能讓。”

    “是!”高琅的眼眸冷冷的,說出來的話卻叫虎山心熱,他知道自己選擇的人,不會錯。

    待虎山出去之後,高琅問長安:“京城可有事發生?”

    長安回道:“南陽飛鴿傳信來,皇上的病愈加嚴重。宮裏新來了個苗醫,說是金駿山上有種烏黎草,治咳血之症有奇效,太子殿下主動請命前去尋找。”

    金駿山就在烏黎江邊,南夷那一側。

    “什麽時候到?”高琅神色絲毫未變。

    “估摸著,近日就到了。”長安垂手,細細一想,“若是路上耽擱些,也應該在這個月內。”

    “高琅!”樓下,鶴娘扯著嗓子的聲音撥開靡靡絲竹撞進雅間裏。

    “盯緊了老五。”高琅撂下一句話,起身提著銅茶壺,便往外走。

    長安看著自家七爺離開的背影,隱隱有些擔憂。

    一場風雨即將來臨,他猜不透南夷要殺的人究竟是誰,卻害怕一切又如同一年前一樣……

    一年前的險象環生,七爺的腹背受敵,仍舊是在這信寧,長安此刻想起仍然心有餘悸。

    這一次,長安希望七爺才是最後的那隻黃雀。

    高琅剛到樓下,便見鶴娘站在南風館門前衝他道:“你家娘子給你寄信來了。”

    信?高琅見館門口一個馬車夫站在前頭,手裏頭捏著一封信:“少爺,小樓姑娘今早特意交代我送到南風館高琅公子手上。”

    “小夫妻就是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鶴娘笑趣到。

    鶴娘故意這麽扯著嗓子一喊,更多的人看到了這個模樣非凡的小倌。

    鶴娘將高琅當做花瓶,招攬生意的目的,便達到了。

    高琅拿了信轉身便往後院走,立在假山旁邊,廊簷花燈下,將信封拆開來。

    裏麵是一張紙,紙上畫了一個小鼻子小眼睛的小人,穿著厚厚的衣服,一手抓著烤鴨,一手抓著豬蹄……

    高琅臉一黑,這是要讓自己吃飽穿暖的意思……不過,這金小樓是以為自己不識字嗎?竟然用這樣低劣的圖畫來侮辱他的智商……

    高琅一邊嫌棄,一邊將圖畫好好塞回信封中,放進貼身的荷包裏。

    ……

    昨天晚上,金小樓將周書禮的信交給黃桂枝後,不知怎麽的,突然心血來潮的想要給高琅寫一封信。

    在現代的時候,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方便又快捷,金小樓從未寫過信。

    此刻,高琅不在身邊,正好給了她寫信的機會。

    隻是當她拿起筆才驚覺,以高琅那五歲小孩子的腦子,能認識字嗎?不如畫個畫吧!

    於是,就有了到高琅手裏的那封信。

    “小樓,吃飯了。”桂枝將臘肉和毛豆老南瓜炒在一起,冒出香味後再把煮過半熟的米飯悶在上麵,蓋上鍋蓋用旺火燒一盅茶的功夫。

    臘肉燜飯就做成了。

    新鮮臘肉熏出來的香油全浸進米粒裏,聞到就讓人流口水。

    傍晚風光靜好,兩人搬了凳子坐在門前,端著飯碗,一璧看斜陽落日,一璧吃熱騰騰的燜飯。

    “太陽就像南瓜一樣,被搗得稀碎,塗得滿山都是。”桂枝舀了勺飯,開口到。

    “桂枝,你要是在現代,就是個詩人!”金小樓隨口讚到。

    “什麽代?”黃桂枝有些奇怪。

    金小樓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趕緊扯過去:“絕代!你就是絕代詩人黃桂枝!”

    她的話音剛落,前邊金家的院子裏,院門被人推開,譚獵戶提著豬頭和肥鵝,笑得一臉橫肉的上門提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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