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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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聲乍來,吹翻了農夫頭戴的鬥笠,吹得火光搖曳,明明滅滅。

    在一時亮,一時暗的光暈裏,金小樓抬眼去看那一張張的臉。

    無知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無知而不自知。就像眼前這一群聲聲喊著“燒死她”的鄉親們,真有什麽惡毒的心思麽?也不見得,卻最容易被心腸惡毒的人鼓動和利用。

    在鄉親們中間,柳接弟抱著元寶,笑得肆意,此刻她看著被綁在木樁上的金小樓,就像是在看一塊刀板上的肉,隻覺得痛快!

    恨不得自己就是那持刀的人,狠狠一刀宰下去……

    柳玉燕一招手,金順和金壽兩兄弟便上前來,拉開了黃桂枝。

    “枯木大師,請您此刻便幫我們除了這妖邪!”柳玉燕請求到。

    白眉和尚接過身旁一名青衣弟子遞前來的火把,剛欲往前走,便聽金小樓緩緩開口道:“你這把戲,我也會。”

    白眉和尚目光陰冷的注視著金小樓,柳玉燕唯恐夜長夢多,連忙催促道:“大師,還等什麽,快燒死她!”

    隻要燒死了金小樓,桂枝再無依靠,她還能到哪裏去,隻能重回金家,繼續做從前那個柔順懂事的桂枝。

    而金麟兒順理成章的養在了金家,柳玉燕要把他收在自己身邊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整個金家僅有吳氏會和自己爭,不過吳氏麽,那個老東西,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她可爭不過自己。

    金麟兒可是和廣坤的親兒子,吳氏那還有塊牌子作證,柳玉燕這爭來的,可是一棵搖錢樹,金餑餑。

    “裏正大人!”眼看白眉和尚不聽金小樓多言,徑直向前,便要點燃木樁下層層堆起的木柴,金小樓高喊了一聲,“裏正大人,我可以證明這大師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個唬人的把戲,不足為信!”

    金小樓頓了頓,又道:“小樓從小在村子裏長大,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更不可能是什麽邪祟,還請裏正大人,鄉親們,還小樓清白。”

    人群裏交頭接耳,低聲細語起來。

    他們本就不大信金小樓是邪祟,金小樓什麽樣,他們可都看在眼裏,生下孩子後雖說和以往變化很大,可沒做過一件壞事。

    好事倒是接連不斷,又是讓水稻增產,又是賣稻種的,不少村民都得過好處,前些日子還聽孫木匠家的葉氏在田間提起,小樓還打算帶著整個村子一塊兒致富呢!

    這麽好的人,怎麽能是邪祟呢?倒是金家,三天兩頭的找人家麻煩,回回鬧得雞飛狗跳。

    隻是,這符紙偏偏就在金小樓跟前燒起來了,邪門得很,叫鄉親們不得不相信。

    裏正清了清嗓子,紛擾的竊語聲便漸漸息下去了,經過前幾回的事,他心裏門清兒,這金家不是什麽好鳥,都存了心要整金小樓。

    這次這事也是由柳玉燕牽頭的,裏正也有些拿不準,於是頭一點:“金小樓,你怎麽證明?”

    金小樓笑了笑,張口就來:“這把戲,我今日剛在信寧見過。街頭上雜耍賣藝的跑江湖演這一出最拿手!”

    金小樓才沒有在信寧見過,她隻是要給自己從初中化學課本裏學到的知識找個來源而已。

    “如果可以,我請這位枯木大師再拿一張符紙出來。”金小樓衝白眉和尚到。

    白眉和尚淡定的從衣袖裏取出一張符紙,舉到金小樓跟前。

    金小樓看向裏正:“裏正大人,還請你來聞一聞。”

    裏正走了過來,接過了白眉和尚手裏的符紙,白眉雲淡風輕,鎮定自若。

    裏正將符紙舉到鼻前,深深吸了一口:“嗯……什麽味道也沒有。”

    “是嗎?”金小樓點點頭,“那看來,我們枯木大師還是蠻謹慎的,那就請大師將衣袖裏的符紙統統拿出來吧。”

    金小樓話音剛落,白眉的臉就僵了。

    “還請裏正一張一張的聞一聞,我猜大師事先準備好了兩種符紙,一種是裏正手裏的,最尋常不過的符紙,若是有人起疑,要查看,你便取出來備用;另一種,則是能憑空燃起來的,還得是綠色火苗的符紙,特意用來做把戲。裏正大人,若聞到哪張符紙上有臭大蒜的味道,那就是第二種了。”

    聽金小樓一晌話說完,白眉的臉都綠了。

    見裏正一臉肅然的望著自己,白眉隻得顫巍巍的將衣袖裏的符紙全拿了出來。

    裏正依言,拿起符紙來一張張聞過去,每聞一張,白眉和尚的臉便難看一分。

    聞完幾乎一半,全是沒有味道的普通符紙。

    “裏正大人,你別信金小樓滿口的胡言。”柳玉燕沉不下氣了,“這都是再尋常不過的驅邪符紙,哪裏是什麽把戲,大家可別被金小樓耍了!這枯木大師可是……”

    哪知柳玉燕的話還沒說完,裏正捏起下一張符紙,輕輕一聞,出聲道:“嗯,有了!”

    一股淡淡的臭大蒜味直衝裏正的鼻子。

    “好,接下來還請裏正大人撿起地上的青石板。”金小樓說到。

    裏正彎下腰,一碰到那青石板,就皺了皺眉:“這石板是熱的。”

    柳玉燕嚷了起來:“哪裏是熱的,不過就是有點暖,這溫溫的青石板頂多不過是暖個手,絕不可能把符紙點燃的!”

    “柳玉燕,你急什麽。”金小樓反問到,“再說了,你怎麽知道那石板是溫的?難不成,這青石板是你準備的?”

    “你……”柳玉燕一下噎住了,這青石板還真是她準備的,枯木大師說了,需要一塊不大不小的青石板,在火裏烤上一會兒就成。

    剛剛尋金小樓半晌,沒有尋到的時候,柳玉燕心裏還著急,要是石板不熱了怎麽辦。

    等找到金小樓後,綁金小樓上木樁時,柳玉燕特意偷偷摸了一下那青石板,已經隻有些餘溫了,摸起來暖暖的,但若說能讓紙燃起來,那絕不可能。

    所以,當枯木大師把符紙放上去的時候,柳玉燕著實是捏了一把汗,沒成想,大師就是大師,那符紙噗一下就燃了起來。

    金小樓嘴角一揚:“還請裏正大人把那青石板放到柳玉燕跟前去!”

    金小樓當然知道這青石板不過是點點餘溫,隻要是四十來度,摸著暖手也就足夠了。

    白磷在潮濕空氣中自燃的溫度不過四十度,這點點餘溫,摸著暖手的青石板,正正好!

    白眉和尚這把戲,金小樓一眼便看破了,這個時代的人,能玩弄的唬人手段,也就隻有初中化學水平。

    九年義務教育可真是好哇,成功的讓人擺除封建迷信,走進科學。

    “接下來,裏正大人,把你手裏這張臭臭的符紙放到青石板上去吧。”金小樓有種掌控一切的氣勢。

    隻見那符紙一放到石板上,約莫片刻的功夫,果真噗嗤一聲,燃燒了起來。

    火苗仍舊是綠綠的,看著怪嚇人的。

    “柳玉燕,你承認自己是邪祟嗎?”金小樓質問到,下一刻便自問自答了,“你當然不承認,因為這符紙隻要放在這溫溫的青石板上,無論放在誰的麵前,都會燃起來。”

    “這……這是怎麽回事?”裏正看出來,散發著臭味的符紙,和青石板都有問題,可怎麽就能讓它燃起來了呢?

    “大家可在夏日悶熱的夜晚,見到過鬼火?”金小樓解釋到。

    此言一出,鄉親們幾乎全都熱烈的回應起來。

    住在鄉間,誰沒見過幾次綠油油的鬼火,那可真是嚇破人膽。

    “那大家不覺得這怪異的火光和鬼火很像嗎?”金小樓接著問。

    有人冒出聲音來:“是挺像的,都是綠汪汪的。”

    “那就對了,因為鬼火和這符紙發光的原理都是一樣的!”金小樓感歎,這如此激烈的一場火燒邪祟的大戲,竟讓自己活脫脫變成了鄉村知識大課堂之白磷性狀的普及……

    “人死後,屍體腐敗,骨骼裏的磷化鈣變成了磷化氫,從土裏冒了出來,夏天空氣悶熱,磷的燃點很低,很容易就自燃起來,形成了你們大家看到的鬼火。”

    金小樓見眾人一臉茫然,驚覺自己說得太多,咳了咳,忙到,“這都是我在信寧那雜耍班子處聽來的,聽他們說,隻要把白磷塗在紙上,溫度稍高就能讓紙燃起來!他們更厲害,直接將紙拿在手裏,手指搓一搓,手的溫度就能使紙燃起來的。”

    “不過,這樣很容易燒傷自己,我想枯木大師是為了自己的手著想,才會讓人備了這一塊青石板。”

    金小樓看向枯木大師,大師的兩道白眉耷拉著,早沒了剛剛的氣定神閑,此刻臉色極其的難看。

    他怎麽也想不到,這窮山僻壤裏,竟還有除了他之外的第二個人,知道這些手段。

    要知道,枯木可是當年去京城裏,拜了大師傅,好不容易才學來了這一招半式,招搖撞騙這麽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被人揭穿。

    眼見事情敗露,柳玉燕氣得咬牙切齒,為了請枯木,她可是花了五兩銀子的。

    柳接弟更是氣得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她頸上的青筋橫亙,將元寶往地上一放,衝出人群徑直奔到裏正麵前:“大人,我有事稟報!”

    裏正擺擺手:“有什麽事等以後再說。”

    說罷,不再理睬柳接弟,衝其他人道:“大家先把小樓解下來,桂枝扶小樓回去好好休息著,都是一場誤會。”

    然後又轉頭看向白眉和尚:“枯木大師,你在我們這幾個村子裏都是有威望的,可別自甘墮落了,你快回廟裏去吧,這次的事,就翻過去了。”

    枯木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裏正沒有治他的罪,已經是給了他麵子。

    見裏正說完便要走,柳接弟伸出手,堪堪攔住了裏正的去路:“大人,黃桂枝得了瘟疫,這事可等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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