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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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黑著臉,絲毫不服軟的吳氏,一聽到要拉走自己的兩個兒子,神色頓時便萎了下來。

    金大成是金家孫輩裏唯一的一個兒子,他一死,金家便斷了後。

    現如今,若是又拉走兩個兒子去打仗,隻怕金家就真的絕了種了。

    可看著兩個衙役腰間的佩刀,吳氏心底發寒,她也怕死。

    “什麽……什麽三百兩……”吳氏驚異不已,“金小鳳賣罐頭隻賺回來一百五十兩,這錢不是已經拉譚四海抵賬了嗎?”

    話說著,眼神瞟了一下一旁倚著的柳玉燕。

    柳玉燕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臉色鎮定自若。

    “一碼事歸一碼事,你這老婆子怎麽總搞不清?”衙役有些不耐煩,“金小鳳那一百五十兩已經結了,眼下要還的是金小鳳偷了金小樓的三百兩!”

    “限你們一盞茶之內交出來,不然我便去田裏麵拉人了!”

    衙役話音剛落,徐氏忽然漲紅了臉,扯開嗓子道:“我男人是你們和老爺的親家,是和府少夫人的爹,可不能拉走!”

    金小桃雖然不是正室,可也確確實實嫁進了和府裏,是和廣坤的老丈人,這小小兩個衙役還是不敢動他的。

    當先的衙役咽了咽唾沫:“那個,去了你一個,還剩兩個,剛好,省得選了。”

    徐氏一下便鬆了口氣,周氏的眸光卻像一把刀一樣剜了過來。

    吳氏鐵青著臉:“金小鳳隻拿回來一百五十兩賣罐頭的錢,柳玉燕全都交給我了,哪裏還有那三百兩,你別信了金小樓那孽障的話!”

    周氏趕緊附和起來:“沒錯!金小樓品性不端,最是愛撒謊,明明隻有一百五十兩!”

    “怎麽,你們要去衙門裏與和大人對質嗎?”衙役冷笑,“那銀票是和大人親自交到金小鳳手裏的,你們的意思是,和大人會為這三百兩撒謊?”

    吳氏老眼混濁,心思卻轉得極快,她忙道:“和大人自然不會錯,隻是金小樓這滑頭近來最是詭計多端,依我看,小鳳定是已經將銀票交給了她,可她得了銀票還不夠,反倒咬我們一口!”

    這……

    兩個衙役麵麵相覷,吳氏說得話也有理,若是金小鳳真將銀票給了金小樓,金小樓卻揣著銀票前來報假案,任誰也查不出來。

    高琅身後的金小樓秀眉一簇,是她疏忽了,沒想到吳氏這麽詭辯難纏。

    雖然金小鳳在自己麵前承認過她拿走了銀票,可若要把她叫到衙役麵前來,隻怕她也不會傻到再承認一遍。

    古代就是這不好,都沒個視頻什麽的錄音設備,留下鐵證。

    正在金小樓一籌莫展的時候,卻見屋簷下,柳玉燕背脊一挺:“小鳳是將銀票給我了,三百兩,不過我轉手就給了大成,他一直隨身帶著的。前幾日大成去林子裏沒了命,銀票也丟了,我想多半是被山賊給搶走了!”

    夕陽的光影照進金家院子裏,打在院子每個人的臉上,各人的神色皆是訝異。

    不論是吳氏還是金小樓都沒有想到,柳玉燕會站出來承認收下了這三百兩。

    吳氏的臉色陰沉得可怖,柳玉燕也不看她。

    金大成死了,吳氏看樣子也熬不了多久,柳玉燕手裏攥著三百兩,早就想分家,可怎麽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倒不如這一次落井下石,既能保住自己的三百兩,又能與金家脫離幹係。

    不然,等金小樓和衙役們走後,吳氏怎麽也要找自己討要回三百兩,那才是得不償失。

    三大三百兩啊,她柳玉燕拿著這錢遠走高飛去哪裏不好?

    金小樓略一思忖便明白了柳玉燕的心思,柳玉燕不是個安份的人,她這一招借力打力,既把銀票推到了金大成身上來個死無對證,又可以達成自己的目的與金家割裂。

    “那我們不管,你們偷盜在先,銀子即便被山賊搶走,也該你們來還!”衙役見金家人承認收了銀票,毫不留情出聲喝到。

    “你這個殺千刀的!我們大成都已死了,你還要用他背黑鍋!”周氏嘶吼起來,礙於衙役在場不敢上去打架,可那眼神已恨不得生吞了柳玉燕,“你和我們大成什麽關係,怎麽可能把銀票給了他!”

    柳玉燕抬抬下巴:“他是我們金家唯一的男丁,我這個做伯母的疼愛他,把銀票給他怎麽了?”

    “你不要臉!”周氏怒不可遏,胸膛裏的火氣燒得她眼紅嘴歪。

    吳氏氣得差點一口氣沒提得起來,這柳玉燕可是她曾經最看重的一個兒媳婦,到頭來竟養了隻白眼狼!

    見衙役嚷嚷著要去田裏拉人,柳玉燕可以不在乎她的男人,吳氏卻是心疼兒子的,連忙從裏衣貼身縫製的口袋裏摸出一張銀票來,顫巍巍的遞了出去:“官爺,我這裏隻有一百五十兩……”

    衙役接過了銀票,轉身便遞還給了金小樓,又衝吳氏道:“剩下那一半拿不出來了?那就拉走一個男人抵數,你們看看拉誰吧。”

    柳玉燕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她扶了扶鬢邊的秀發,含了笑意衝吳氏道:“娘,我知道你最舍不得壽兒,他可是你的心肝寶貝,可眼下這情況,你做娘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能太偏頗,叫大哥大嫂寒了心。倒不如,我這個兒媳婦來做惡人,眼下我們三房便和金家一刀兩斷,就此分家吧。”

    說完,她便衝兩個衙役道:“兩位官爺,現如今金家隻剩金磊一個兒子,你們直接去田裏拉走便是,省得選來選去的麻煩。”

    “你!”吳氏猛地一下咳嗽了起來,嗆得眼淚直流,半晌說不出話。

    周氏更是咬牙切齒,滿口的髒話罵得不堪入耳。

    金小樓見金家鬧成了這副模樣,知道剩下那一半銀子怎麽也拿不回來了。

    當即將銀票揣進懷裏,拉了拉前邊高琅的衣角,讓高琅推著輪椅,出了金家院門。

    離得遠遠的,還能聽到金家院子裏,女人的叫罵和哭喊聲,夾雜著兩個衙役粗聲的喝止。

    天也跟著黑了下來。

    田間地頭裏,金家的兩個兒子金磊和金順剛勞作完一天,擦了擦額上的汗,旁邊的草地上,打了一天瞌睡的金壽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渣,正要和兩個哥哥一道兒回家。

    挎著大刀的衙役上前來不由分說,便將金磊給拉走了……

    金順在原地愣了一瞬,害怕家裏出了事,扛著鋤頭便往金家跑。

    金壽卻有些躊躇,東張西望的立在原地,他是從小好吃懶做長大的慣兒,慣兒不孝,一旦隱約感覺著金家出事,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家裏的老母,而是不要牽連了自己。

    還沒站一會兒,便見小姨子柳接弟抱著元寶,拎著大包小包的衝自己走來。

    柳接弟還沒走到跟前,便嚷起來:“姐夫,快去村頭叫輛馬車,等玉燕一來,咱們便走!”

    連出了什麽事都提不起嘴問一句,金壽撒開腿便衝村口跑去。

    ……

    金小樓到周家的時候,院子裏點著燈籠,周寡婦正坐在輪椅上,給院壩下的一排花木澆水。

    見金小樓來了,周寡婦連連感謝這輪椅,叫出了女兒周慧給高琅和金小樓沏茶。

    本在房中的周書禮和黃桂枝也走了出來,金小樓取出些散碎銀子,便往周書禮手裏塞:“我知道周姨近來看病需要用錢,這些銀子你先拿著,等我進信寧裏將銀票兌了銀子,再給你們送些來。”

    哪知金小樓話音未落,周書禮臉色已經變了。

    黃桂枝皺著眉:“我已經在屋裏勸了他好大一會兒了,他就是不聽,不肯要我們的銀子。”

    “怎麽,你嫌少?”金小樓打趣。

    周書禮忙道:“怎麽會,小樓桂枝,你們的心意,書禮收下了。隻是君子不受嗟來之食,我雖沒有什麽能耐,卻也是無功不受祿,放下書本扛起鋤頭,也能養活我們一家的。”

    桂枝急了:“你那拿筆的手,去拿鋤頭,豈不是可惜了!”

    周書禮斯文一笑:“以鋤為筆,以地為紙,雨水時間作墨,書寫的是生長和收獲,怎麽會可惜!”

    金小樓不由得歎服,本以為周書禮隻是個刻板守舊的迂腐書生,沒想到他還能說出這樣一番豪邁的話來。

    當即拍了拍手,叫了句好,頓了頓才道:“周書禮,你真甘願將一輩子埋沒在田地裏?讀書人自是有雄心壯誌的,你都願意舍棄?”

    見周書禮沉下聲,沒有說話,金小樓接著道:“你既然不願意受嗟來之食,那這樣吧,我的店鋪裏還差一個賬房,你若是不嫌棄,可以來。”

    周書禮眸光一亮。

    金小樓知道他一定願意:“這些銀子你先收下,當我預付給你的月錢,到時候你白日裏去白馬學館念書,晚上來算算賬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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