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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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香在和府多年,對府裏大大小小的事情摸得一清二楚。
信寧知府和正義和大人府中有四個妻妾。
一位正室孟廣美,是書香世家出生的小姐,年紀輕輕便嫁給了和老爺,次年誕下和家的獨子和廣坤。
二房崔萍,又被喚作萍姨娘,是和正義的娘和老夫人的貼身丫鬟,自小便是伺候過和正義的。少爺與丫鬟生出些風花雪月本也無可厚非,隻是崔萍出生低賤,做不得夫人,隻得嫁到和府做妾。
崔萍也是跟隨和正義時間最久的一位,比孟廣美還早到和府,對和正義的感情純粹質樸,較孟廣美更深厚。
三房顧秋水,是孟廣美血親的表妹。孟廣美嫁進和府第八年,和廣坤六歲時,崔萍曾有過一次身孕,因崔萍與和正義關係特殊,孟廣美生怕崔萍生下孩子後越過了自己,因此將自家表妹牽線給了和正義。
哪知崔萍的孩子小產了,顧秋水反倒一連生了兩個,好在兩個都是女兒。
三個女人以孟廣美為尊,相安無事好多年,直到兩年前,和正義從樂坊裏帶回來個年輕女人,名叫阿婉。
阿婉不過二十出頭,比和廣坤年紀還輕,嫩得出水,最得和正義寵愛,雖仍被孟廣美管教得服服帖帖,可金香清楚的知道,阿婉並沒有表麵看起來那麽乖順。
和正義與那阿婉,便似一樹梨花壓海棠,雖不至於蒼蒼白發對紅妝,卻也滿足不了開得正豔的海棠花。
每隔七日,酉時三刻,阿婉便隻身一人往那後院祠堂裏鑽。
金香已偷偷跟去了好幾回,今日這一回,她帶上了金小桃早早侯在了那裏。
“要想徹徹底底的拿捏住一個人,那就得讓她有把柄落在你手裏。”金香倚在祠堂外的翠綠青柏下,輕聲衝身旁的金小桃到。
金小桃的目光卻越過了祠堂,盯著那灰沉沉的塔樓。
那塔樓本是和府存放書籍的閣樓,幾年前的一場大火從樓頂的木梁上燃起來,將樓上飛揚的雕飾和鮮豔的色彩燒得一幹二淨,隻剩下還未及時修繕的灰黑色殘骸。
一樓倒還完整,一扇鐵門拿銅鎖鎖住,成了和府裏關押犯了事的下人最好的場所。
此刻,金小鳳便關在那裏。
金小桃嘴角微微揚起來,她自小是被金小鳳給欺負慣了的,在金家的時候,她就是金小鳳的丫鬟,仰人鼻息,拾人牙慧而活。
自她懂事之日起,便發下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將金小鳳狠狠踩在腳下,要金小鳳永世不得翻身。
現如今,她的機會來了。
而這個機會,是她自己一點一點奪來的。
“我隻想要金小鳳生不如死!”金小桃直勾勾的笑起來。
金香拍了拍金小桃的肩:“你放心,保管如你所願。”
話音剛落,便見一個身形窈窕,姿態婀娜的女子,快步走到祠堂邊。
女子正是阿婉,一張鵝蛋臉,粉麵含春,挨到祠堂門前警覺地四下裏張望一番,見左右無人,手一伸,便推開門進到了祠堂裏去。
又等了片刻的功夫,估摸著好戲正上演得火熱,金香招呼金小桃一塊兒往祠堂邊去。
還沒走到門前,已隱隱聽見男女交頸相聞的喘息聲,春光從半合上的窗格縫兒間漏了出來。
阿婉一身紅羅裙衫帶盡解,半仰在祠堂前的供桌上,露出大片白潔的肌膚,如一隻剛剛剝開的鮮菱角。
在她身前,一個一身灰衣的清瘦男子正流連在香嫩的菱角味道中。
兩人如癡如醉,對輕聲接近的金香和金小桃二人毫無察覺。
金香沒有半分的猶豫,抬起腳砰地一聲,踹開了門。
堂內的男女驚得一弓而起,阿婉麵急魂散,慌亂中拉扯散落的衣衫,紅衣卷過供桌後整齊陳列著的和家祖宗牌位,好幾塊沉甸甸的木牌被卷得倒落一桌。
那男子更是手足無措,便連衣服也來不及穿,竟一個扭頭衝門前的兩人跪了下來,匍匐著身子直磕頭。
金香撇過了頭,不去看男子光著的身子,鄙夷道:“快將衣服穿起來!你們兩個真是好大的膽子,如此的無法無天,在祖宗靈位前做出這樣苟且的事,也不怕遭雷劈!”
阿婉看清楚來人後,心懸了一半,也鬆了一半,淚水立馬盈了上來,嬌柔著嗓子,央求起來:“小桃,我求你別將此事抖出去,我與宗哥是兩情相悅,早在樂坊時便私定了終身,隻是……隻是我的命如草芥,由不得自己做主,這才進到了和府……”
金小桃慢慢道:“既然已經進到了和府,那有為何還與舊日的情郎藕斷絲連,還是在這祠堂裏,要是被和老爺發現,隻怕你不僅僅是丟了一條小命這麽簡單。”
阿婉的眼淚流個不停:“我也是沒有法子,隻有這個地方長久的沒有人會來,哪知道,今日竟會碰上了你們。”
“倒是我們來得不巧了,攪了你們兩個的興致。”金香揚了揚眉,“我們即刻走了便是,剛巧夫人叫我們去飲茶。”
“別!”阿婉撲通一下也跟著跪了下來,“求求你們千萬別告訴夫人,你們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金香等的便是這句話,當下輕笑起來:“要我們守口如瓶,其實很簡單,隻要你舍得你這情哥哥。”
俯在地上的男子終於抬起了頭來,咽了咽口水。
阿婉深吸口氣:“你們,你們要拿宗哥怎麽樣?”
“不怎麽樣。”金香向來不喜歡繞彎子,“我們的目的是孟廣美,隻是要拿你這情哥哥做個引子,引她入甕,自投羅網。”
“夫人?”阿婉一驚,挺直的腰癱軟下去,坐在自己腿上。
“對,夫人。你想不想取而代之,做這和府的夫人?”金香趁勢問到。
“我不敢。”阿婉渾身一抖。
“不是敢不敢,是想不想。”金香緊盯著阿婉的麵容,“你隻需要想,敢不敢的事由我們來做。”
阿婉忽然揚起了頭,輕輕答應了一聲:“想。”
話音風吹而過,飄散在莊嚴肅穆的祠堂之中。
一排排黑壓壓的牌位居於高位,金香注視著它們,沒有一絲一毫的膽顫。
牌位是死的,而她是活的。
她要活著一步步往上攀,所有的人在她眼前似乎都隻是一個個棋子,任由她的擺布。
金香對於自己的身份一清二楚,她不過是和府的一個繡女,即便能讓太子青睞,礙於身份也不能嫁入太子府中。
除非,在和府她說了算,隻要拱金小桃扶阿婉上了位,和老爺能認她做個義女,她的身份地位便大不同了。
金香要把握著金小桃,牽引住趙桀,一步步掌控和府,太子府,甚至是整個大周……
那跪在她跟前的就不止兩人,而是整個天下了。
金香將眸光從跪在自己麵前的兩人身上移開,側目看向外邊常綠常青的鬆柏,長長的吸了一口氣。
……
高琅已經有了自己的廂房,可一次也沒有獨自睡過。
每晚替金小樓揉按了雙腿,便磨磨唧唧的賴著不走。
金小樓連哄帶趕,礙於腿腳不便,數次也沒能將高琅給趕走,隻得將就著仍與他睡在一張床上。
不過高琅還是有些用的,金小樓的腿恢複得愈加快,到現下,已能下地走路了。
今晚臨睡前,一瘸一拐的金小樓,終於將賴在自己被窩裏的高琅給拉了起來,推出了房門。
高琅撅著嘴立在門外半晌,氣鼓鼓的道:“娘子無情無義,把我當湯婆子,暖了被窩便一腳踢開。”
嚷完後,見金小樓窩在被窩裏一聲不吭,又佇立半晌,這才悻悻的回到自己的廂房。
高琅從房門裏進去,徑直穿過房間,又從後邊的木窗裏鑽了出去。
三兩下躍上屋簷,暗青色的瓦片間,一身白衣的長安早已等在了上麵。
“七爺。”長安搓了搓手,眼看著便要立冬了,夜晚的寒霜越來越重。
高琅遙望著天邊厚積的雨雲,淡淡道:“暴雨就要來了,你可摸清了他們如何行動?”
長安肅立:“立冬那日酉時前後,在和府,他們要除掉的人,是太子殿下。”
話音剛落,一個霹靂閃過,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的滾了下來。
“果然是三哥。”高琅收回眸光,一拂袖袍,轉身便走。
長安愣怔片刻,高琅即將躍下房簷的刹那,忽然出聲道:“護好太子殿下。”
話音還在,人已消失在長安眼前。
廂房裏,金小樓睡得正香,忽然間,窗戶一開一合,一股冷冷的濕氣一擁而入,緊接著,便是一個暖烘烘的人鑽進了自己被窩裏。
高琅緊緊將金小樓摟住,嘴唇貼在她的耳朵上,呼出來的氣撓得她癢絲絲的。
“娘子,打雷了,我害怕。”高琅嘟囔一句,將頭埋在了金小樓肩畔一動不動,像隻膽小的幼獸。
金小樓輕歎一聲,終是任由他賴在自己身邊。
趕走高琅計劃又一次宣告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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