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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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鳳坐在塔樓裏,呆呆地望著頂上被煙火熏黑的橫梁。
戊時剛過,便聽見外邊有腳步聲由遠及近。
金小鳳激動得一下站起,侯在門邊。現下天色已暗,誰還會到塔樓這種地方來,料想隻有接到她求救的金小桃了。
緊張地攥著手,等著門外的銅鎖啪嗒一聲落下,樓門被人推開,進來的卻是個金小鳳從沒見過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手裏端著一個銀色的小酒壺,站在門口。
“你是誰?”金小鳳有些奇怪,本能的後退了兩步。
“對不起了。”男子將酒一飲而盡,把酒壺往門外一扔,三兩下扯開衣襟,走進塔樓裏,隨手合上了門。
和正義跟著孟廣美剛走到後院的鬆柏旁邊,便聽見男子昂揚的喘息聲從塔樓裏傳來。
和正義猛地便停住了腳步,這麽多年來,他與孟廣美相敬如賓,端的是舉案齊眉,他怎麽也不願相信,孟廣美真會如阿婉所說這般,構陷他人。
孟廣美卻以為老爺是抗拒接受妾室對他的不忠,更是心疼老爺因此打擊傷心難受,於是上前一步,攬住了和正義的胳膊,輕聲道:“老爺疼愛阿婉,是她莫大的福氣,可偏偏她卻不知珍惜,老爺您不值得為她傷感。至少有妾身,永遠陪在老爺身邊。”
剛剛孟廣美去和正義書房請和正義走一趟時,說的是有家醜之事,證據確鑿,卻沒有提及阿婉的名字,孟廣美本打算讓和正義親眼目睹阿婉醃臢事後,再交代來龍去脈。
哪知此時,一時心急,已將阿婉說了出來。
聽在和正義耳中,更顯得一切都是孟廣美的安排。
“我傷感的不是她,是你。”和正義忽然長歎一聲,轉過臉來衝孟廣美到,“廣美,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敬你,重你。你,萬萬不該做如此肮髒下作的手段。”
孟廣美臉一白,皺起眉:“老爺,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和正義伸手點了點前邊塔樓緊閉的門:“門還沒開,你怎知裏邊是阿婉?”
孟廣美一聽是這個原因,眉頭倏爾便鬆開了,原來老爺是怪她沒有抓到證據便誣賴他人,於是解釋道:“裏邊千真萬確便是阿婉,其實這事,我早已知曉,隻等將她抓個現形……”
話音還未落,便聽和正義接道:“你自然早就知曉,這一切不正是你安排的嗎?”
說完,幾步上前抬起腳狠狠將塔樓的門踹開。
昏暗的塔樓內,一個男子欺身在一女子身上,那女子已被剝得精光,黑發散亂,口鼻被男子的大手緊緊捂住,出不得一點聲音,隻露出一雙眼眸,水瑩瑩的又紅又腫,淚水便如珠子似的直湧而出。
一看見那女子的臉,孟廣美整個人便如墜冰窖。
她如此聰慧的女人,一下子便明白自己上了套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那男子已向孟廣美求起饒來:“夫人,我真是按你說的做的,哪曉得這塔樓裏的女人不是阿婉……可……可我已喝了你給我的酒,實在是控製不住自己了……”
金小鳳甫一被男人放開,整個人便如跌落的風箏般癱倒在地,她既害怕又委屈,雙腿之間猶如被針紮過一般,又麻又痛。
她什麽都忘了,隻知道一個勁的哭。
……
家醜不宜外揚,越少的人知道就越好。
再加上有貴賓在府上,和正義將人都叫到了書房裏去。
他端坐在桌前,直等得金小鳳哭得沒了聲,才開口道:“說說吧,是怎麽回事。”
那男子連滾帶爬的上前來:“和大人,這都是夫人叫我做的,她說隻要我聽了她的話,按她說的做,無論成不成,都給我五十兩銀子。”
“我最近手頭緊,實在是缺錢,可我沒有害人之心呐,我答應夫人後立馬去向婉姨娘報了信,讓她今晚千萬別去塔樓,反正成不成都會給我錢,我也不算沒良心了。可……可我哪裏知道,這塔樓裏竟還有一個人……”
男子說完,也跟著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倒像是吃虧的是他一樣。
“那銀壺裏裝的究竟是什麽酒?”和正義盯著地上的人。
男子猶豫了片刻,看了眼孟廣美。
和正義一拍桌子:“說!”
“是……是加了鴛鴦散的高粱酒。”男子眼一閉,一股腦吐了出來。
鴛鴦散是有名的春藥,藥效強勁,酒本就有活血之效。將鴛鴦散加進了高粱酒裏,不僅藥效更猛,更是立竿見影,及時生效。
男子又道:“夫人,夫人說,這樣到時候被大人您抓住,便托說是婉姨娘命我服下這酒水,強迫於我……”
“孟廣美!”和正義震怒,“你堂堂知縣夫人,竟然私藏這等藥物?”
孟廣美臉色鐵青,卻是將腰杆挺得筆直,冷冷一笑:“老爺,妾身說沒有做過,你信我嗎?”
和正義一怔,眼下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他不信,可孟廣美那神色,卻叫他有了絲猶豫。
兩人遙遙相望,久久沒有再說一句話。
“爹。”金小桃見此情形,忽然跪在了地上,膝蓋重重磕下,發出一聲脆響,“小鳳是我親妹妹,你可得替她做主!”
和正義這時才想起這個金小鳳。
歎口氣,他緩緩道:“將小鳳姑娘送下去好好照顧休養,蘊蓉的事便不追究她了。”
說罷,又將目光移向孟廣美。
這事若是確鑿,孟廣美犯得就是七出之罪,是可以休妻的。
孟廣美自然也知道,可她此刻卻連一句辯解也說不出來,她孟廣美操持和府這麽多年,什麽大風大浪沒有見過,竟陰溝裏翻船。
她現在隻能賭一把了,賭她還有個坤兒,賭這麽多年的苦勞,賭和正義對她的感情。
終於和正義吩咐道:“夫人打理府中多年,甚是辛苦,阿萍優柔寡斷,近日蘊蓉又需照顧,秋水趁這段時間多陪陪夫人,府中一半事由便交給阿婉試試吧。”
此事可大可小,雖是孟廣美出了肮髒手段,卻沒有害到什麽要緊的人。
也不知是和正義心軟,還是始終有些疑慮,他最終也沒有給孟廣美按上罪名,隻是象征的責罰了她,又撫慰了阿婉,給了她協理和府的權利。
孟廣美身子一震,整個人向後跌去,倒在椅子上,神色卻仍是一絲不鬆,繃直的麵皮動了動,張張口道:“妾身皆聽老爺做主。”
阿婉忙躬身:“阿婉盡力幫著夫人分擔,必定不叫老爺失望。”
孟廣美直到回到香雪閣中,關嚴了房門,獨留了蜀葵一人在屋裏,這才落下一滴淚來。
蜀葵慌了神:“夫人,您別落淚,老爺隻是一時叫人蒙蔽……”
孟廣美揮揮手,讓蜀葵別再說了,拿出帕子拂去了那唯一的一滴淚,這才將懷裏放著的那張帖子拿了出來。
“你去稟告老爺,說我明日定隨他一同去山記。”
蜀葵瞪大了眼:“夫人,您決定了?”
孟廣美點點頭。
手指輕撫在帖子裏,金小樓那三個小字上。
金香,金小桃,還真是不簡單,連阿婉都能扶起來,三個人編好了筐,讓她自己埋頭往裏鑽。
舉目整個和府,又有誰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和府沒有,不如便去府外找找看。
孟廣美早知道金家三姐妹不合,她從前看不慣金小樓,眼下倒覺得隻有她,是自己的不二人選。
……
金小鳳靠在軟椅上,裹著毯子抽抽噎噎。
一眼瞥見旁邊的純珠翠珠,沒好氣的吩咐道:“還不快給我倒杯熱茶,準備熱水去!”
金小桃坐在上首的羅漢榻上,輕輕摘下顆紫葡萄,塞進嘴裏,慢悠悠道:“別費事了,你立馬便要走,還準備什麽熱湯水。”
“走?走哪裏去?”金小鳳一怔,複又一喜,難不成小桃給她尋了個好人家?剛剛便聽有丫鬟七嘴八舌說著府上有個貴客,金小鳳自覺剛受了委屈,怎麽也得拿個好東西補償補償才是。
“哪裏去?”金小桃一笑,“自然是關進塔樓裏去咯。”
“什麽?”金小鳳一下蹦了起來,“金小桃,你什麽意思!和老爺說得清清楚楚,叫你將我好好照顧著!”
金小桃眉一挑,兩個丫鬟立馬領會,翠珠兩步上前扭住金小鳳的手,純珠揚起手臂,狠狠一個巴掌便扇了下去:“直呼少夫人閨名,掌嘴!”
金小桃接著道:“早在第一天便教過你規矩,到如今還記不住。”
她輕輕歎一口氣:“和老爺是說得清楚,可他一個知縣大老爺哪裏有時間將一個小丫鬟的下落弄得清清楚楚?”
不待金小鳳叫罵出聲,金小桃一揮手,趕緊讓翠珠將金小鳳給拉了下去。
又把純珠叫到了跟前來:“你去下院裏散出風去,就說塔樓裏關著個水嫩的女人,讓他們盡情享用。”
話音剛落,金小桃已自己笑了起來,她心裏可真是從未有過的痛快。
下院裏都是和府養著的車夫馬夫,為人最粗鄙不堪,她要叫金小鳳從此墮入無比的痛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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