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黧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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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元清心如死灰,麵上的血色也一點點消失殆盡,她整個人仿佛被釘在了原地,一動也不能動。倒是坐在男席的譚必行率先反應過來,快步衝到了譚夫人跟前,一把將不住打滾的母親扛在肩頭,麵帶歉意的跟眾人告罪,“家母身體不適,此刻不能奉陪,還請諸位莫要怪罪。”
說罷,他再也不敢耽擱,一邊往主臥的方向走去,一邊衝著奴才吩咐,“快去請大夫回來,快去!”
即使渾身癢的厲害,眼淚鼻涕糊了滿臉,譚夫人的神智依舊是清醒的,思及自己在宴席上所作出的舉動,她仿佛被人狠狠捶了一拳,麵色衰敗,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心底甭提有多後悔了。
要是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她寧願盡快離席,回房好好診治,也不願在眾人麵前丟盡了臉麵,這會兒耽擱了五皇子的大事,元清那邊怕也不好交代。
伸手狠狠摳撓著身上的皮肉,譚夫人恨得咬牙切齒,含糊不清叫喊,“必行,為娘肯定是被別人給害了!到底是誰?他該死!該死!”
比起五皇子的喜怒,譚必行更加在意母親的安危,邁入臥房後,他小心翼翼將譚夫人放在床上,柔聲勸道,“母親,您再忍一忍,大夫待會便到。”
話一說完,男人的神色也跟著變了,原本俊美斯文的麵龐,此刻微微扭曲,他隻覺得脖頸手掌都無比瘙癢,那種感覺委實難捱。
伸手撓了撓脖頸,譚必行不由皺眉,他並非蠢人,仔細思量一番,便發現方才隻有這些位置接觸到了母親,這會兒便覺得奇癢無比,看來這並非惡疾,而是有人刻意下毒。
是誰跟他們譚家結了仇?非要在生辰宴上讓母親顏麵掃地,如此一來,但凡顧及名聲的高門大戶,肯定都不願跟譚家走動,五皇子的謀劃也不會成,幕後之人的心機當真不淺。
此時此刻,譚夫人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她將脖頸抓出了道道血痕,點點血跡沾在床褥上麵,透著一股鐵鏽味兒,看著無比瘮人。
譚必行怕她傷到自己,一把將淺藍色的床帳扯了下來,撕成布條,把母親的雙手並在一處,用力捆住了手腕。
“您莫要再抓撓了,這都見血了!”
譚夫人對兒子的話充耳不聞,現下她隻覺得萬分難受,仿佛從人間墜入了地獄,身體被蛇蟲鼠蟻狠狠啃噬,雖無半點傷口,但滲入骨髓的瘙癢卻比痛苦更折磨人,簡直能將她逼瘋。
譚必行雖然也中了招,但他並沒有沾上多少藥粉,再加上意誌力比譚夫人強,此刻坐在床沿,一動不動。
見此情形,譚夫人恨得破口大罵:“世上怎會有你這樣的不孝子,非得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親娘受苦,若我真的死了,你心裏就痛快了是不是?”
身為戶部尚書的原配夫人,譚夫人過了幾十年順風順水的日子,從沒有吃過苦遭過罪,但眼下她委實狼狽,不止胳膊麵頰都是血痕,發髻也散亂開來,用頭一下下撞著牆,發出砰砰的響聲。
譚必行心中無比痛苦,但他卻沒有半點法子,好在過了不久,大夫便來到了主臥,片刻都不敢耽擱,急忙給譚夫人把脈。
查驗一番後,他篤定道,“草民觀夫人的症狀,應是中了黧豆之毒,普通人接觸到黧豆,會渾身發癢,足足持續半個時辰,根本無藥可解,好在隻要忍過這段時間,便無大礙,也不必刻意服藥。”
說話時,大夫眉頭緊皺,麵上滿是疑惑之色,低聲喃喃,“按說黧豆長在深山之中,京城極為少見,夫人根本不會碰到此物才是,為何還會中毒?而且普通的黧豆毒性根本沒這麽大,勢必是被炮製過才會如此……”
譚必行緊緊皺眉,鳳目中露出一絲鬱色,他剛將大夫送出門,譚正與譚元清進了房中,看到夫人淒慘的模樣,父女倆全都愣住了。
“這是怎麽回事?”
“母親中了黧豆之毒,是有人在刻意陷害。”譚必行聲音沙啞極了,豆大的汗珠兒滾滾而落,顯然並不好受。
譚元清沒有注意到哥哥的異狀,她衝到床榻邊上,剛伸出手,便被譚必行嗬斥了,“住手!黧豆之毒半個時辰後自會解除,若你碰了母親,非但沒有半點用處,自己也得經受折磨。”
眼睜睜的看著親娘的慘狀,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將譚元清嚇得渾身哆嗦。她腳步咚咚往後退,好半晌才說,“算算時間,毒性也快解了,到底是誰這般狠毒?若是被我揪出來,勢必要將他剝皮抽筋,以解心頭之恨!”
瞥見女兒扭曲的麵龐,譚正低低歎息,“元清,眼下你還不明白嗎?就算你嫁給了五皇子,成了他的正妃,也依舊不算什麽好事,稍有不慎,便會將整個譚家都給牽連進去。”
“什麽牽連?父親,今日之事隻是意外,隻要派人好生搜查,肯定會將幕後黑手揪出來。再者說來,殿下可是您的女婿,都是一家人,幫他就相當於幫我!”
要說譚元清對五皇子有多深厚的情誼,當真不見得,她之所以這麽積極的謀劃,隻不過是為了權勢而已,若朱斌真能榮登大寶,她身為正妃,便能坐上鳳位。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這是天大的誘惑,她怎能抗拒的了?
“我辯不過你,隻是聖上手段了得,多做不如不做。”譚正沉聲提點。
無論父親說什麽,先去譚元清都聽不進去,她一直皺著眉,既惱怒於譚夫人丟了臉麵,又恨那下毒之人。
五皇子之所以與她大婚,也是看中了譚家的勢力,若娘家無法相助,即使她是正妃,也沒有半分地位可言。
思及此處,譚元清不免有些心焦,偏偏父親是個執拗的性子,她就算磨破了嘴皮子也無法勸說,前頭五皇子派人來催,她不好再在府裏多做逗留,隻能坐上馬車,離開了譚家。
譚府生出的鬧劇,自然是瞞不過旁人的,楚清河從許呈那裏得了信,而後麵無表情的往主臥趕去。
春蘭盯著男人的背影,隻覺得萬分熟悉,忍不住開口發問,“這侍衛究竟是何身份,為何這般像侯爺?”
許呈雖不知夫人為何想隱瞞侯爺的身份,但這是主子做下的決定,他也不好插手,此刻搖了搖頭,含糊著將這個話題岔了過去。
楚清河站在主臥外,還沒等邁過門檻,就聽到嬰孩稚嫩的聲音,他心頭一熱,素來緊抿的唇角竟然微微上揚,大闊步走到床榻前。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薛素眼皮子抬都不抬一下。如今小寧安已經能走了,正從床榻最裏側跌跌撞撞的往她懷裏衝,笑的雙眼都眯成一條細縫兒,玉雪可愛的模樣甭提有多招人疼了。
人說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以前沒遇到素娘時,楚清河根本不信這話,但這會兒卻全然不同,他恨不得趕快恢複記憶,將天底下所有的珍寶都捧到他們娘倆麵前,不讓素娘跟小寧安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
“譚府那邊可有消息了?”女人晃了晃手裏的撥浪鼓,發出咚咚的響聲。
“譚夫人中了黧豆之毒,當著所有賓客的麵,在地上不住打滾,因奇癢難耐,她用手狠狠摳撓著皮肉,在身上留下道道血痕,那副狼狽的模樣,簡直讓人大開眼界。”楚清河麵色淡淡道。
“早先譚夫人就極為在乎自己的臉麵,如今她成了五皇子的嶽母,更是變本加厲,今日鬧出了這麽大的亂子,她肯定羞慚欲死,近來應該不會再生出事端了。”
小寧安看著站在母親身畔的陌生男子,烏溜溜的大眼兒中露出一絲疑惑,扯著母親的袖口,一疊聲兒問,“娘,他是誰?”
還沒等薛素開口,楚清河兀自蹲下身,拉著小娃肉乎乎的手,正色道,“我是你親爹。”
“爹?”寧安有些茫然,薛素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伸手提著孩子的腰,放在男人懷中,努著嘴說,“你抱抱他。”
高大的男人身軀霎時間僵硬起來,比起木雕也差不了多少。在楚清河僅存的記憶裏,從未跟這般幼小的生命有過親密的接觸,鼻前湧入小娃獨有的奶香味,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寧安的皮膚又多柔多嫩,而自己卻是個常年舞刀弄棒的糙漢,萬一不小心傷了他,該如何是好?
小寧安並不怕生,被男人抱在懷裏,開始時還有些不習慣,到了後來,他咯咯笑個不停,甭提有多高興了。
楚清河緊繃的身軀漸漸平複下來,薛素拍了拍他的胳膊,輕聲道,“你是寧安的父親,就算離開了這些時日,也不能將自己的骨血至親盡數忘在腦後,否則我可不饒你!”
“好。”楚清河啞聲應和著,他身量偏高,微微躬身時,滾燙的薄唇剛好擦過女人的頰邊,嚐到了柔嫩的芳香,他眸色越發深濃,好似黑不見底的幽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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