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跌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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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先生與吳少英談完話,就回到了正屋。這時候,秦含真已經把今天的功課給做完了,見祖父回來,忙將所有大字捧到他麵前,請他驗看。
秦老先生一邊看,一邊點頭。其實孫女寫的字,跟昨天寫的差不離,但幾個筆畫繁複的字,比昨日又小了一圈,看起來跟其他字的個頭相比,已經差不多了,這就是難得的進步,不過,還要繼續努力。
吳少英接過字看了幾眼,就沒口子地誇了起來:“寫得真好!都是桑姐兒的寫的麽?怎麽寫得這樣好了?我上回見桑姐兒的字時,可沒這麽好的,果然是大有進益了。”
秦老先生哂道:“你別太寵著她了,她比起你們小時候還差得遠呢。誇得多了,當心她驕傲自滿,從此再無進益,對她有什麽好處?”
吳少英笑道:“學生是真心覺得這字寫得好的。桑姐兒是女孩兒,不比學生幾個自幼開蒙讀書。她幾個月前又受了重傷,忘盡前事,過後才重新揀起書本。如此算來,豈不是才學了幾個月,就把字練得這般好了?自然是該誇的。”
秦老先生笑而搖頭。
吳少英又誇了秦含真幾句,還點了幾個寫得特別好的字出來,才將紙還給了她。秦含真其實心裏明白,自家表舅是特地誇她的,不過他點出來的字,也確實是自己心目中的傑作,可見不是瞎誇。驕傲是沒有的,可她聽著也高興哪。
她做完了功課,就將紙筆收起來了。現在明擺著祖父帶吳少英過來,是要跟祖母說話的,她當然要認真旁聽啦。
牛氏斜了秦老先生一眼:“你們師生倆方才躲在屋子裏說了半日,到底都說了些什麽?我還不能聽了?”
吳少英微笑著點頭,他與老師說的話,還真有許多不適合告訴師母的,隻是這話不能明說,說了就要挨罵了。
秦老先生顯然習慣了應付妻子的刁鑽盤問:“也沒說什麽。明年開春後,咱們就要出發去大同了。我想著咱們家老的老,小的小,路上沒個幫襯的人,多有不便,就讓少英隨我們一道去,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牛氏其實並不是真心想要盤問丈夫,隻不過是做個姿態,以免顯得太古怪,聽了丈夫的話,卻什麽都顧不得了,滿心驚喜地望向吳少英:“這是真的?那可太好了!我早就在犯愁呢。咱們一家去大同,一路上打點庶務,有墨虎一家三口,可遇到需要與人交際的場合,總不能讓下人出麵。若是次次都要老頭子出麵,他這身體也不知能不能經得起折騰。少英能跟著一起去,可幫大忙了!”
吳少英笑道:“有事,弟子服其勞。師母若有差遣處,也隻管使喚我好了。”
牛氏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的。
因說起明春出行之事,秦含真就問秦老先生了:“咱們都有哪些人去大同呀?帶的人多嗎?”
秦老先生回答:“我與你祖母,帶上你,各人再帶幾個侍候的人就是了,你虎伯一家是必定要去的,旁人倒不一定,家裏總要留人看宅子,地裏的事務也需要人打理。”
牛氏道:“家裏的事就交給劉賬房吧,他年紀大了,走那麽遠的路也是受罪。讓他女兒女婿留下來照顧他,胡二要跟我們走。總不能讓墨虎父子倆把雜活全都包了,連個幫著跑腿的人都沒有。桑姐兒這裏要人使喚,把張媽帶上吧,也可以將渾哥兒也帶上,讓那孩子也出門見見世麵。你身邊有個人聽差,遇事也便宜。”
秦老先生點點頭:“這倒罷了,隻是你身邊隻有虎嬤嬤一人,未免太少了。桑姐兒身邊也該多添個人才是。出門比不得在家裏,有事還能到村裏喚人來幫忙,還是要準備齊全些才好。別的不說,咱們家定是要坐車的,每輛車都要有個可靠的車夫。胡大不去,胡二一個可分不了身。虎勇可以算一個,渾哥兒卻沒學過這本事。”
吳少英忙道:“學生那裏還有幾個人能使喚,老師這裏缺幾個人,隻管開口就是。”
牛氏笑了:“你有人手,帶夠自己用的就行了,不必管我們。我知道你手下有人,可你也不能全帶在身邊吧?你才奪回了家業,難不成就不留幾個靠得住的人守著?咱們家再太平不過了,但凡有異心的,早就被攆得幹淨。我們夫妻就算不在家裏一年半載的,也不怕有人會造反。但你老家那邊,光是那些族人,就沒一個老實的,不然當年能把你家的產業奪了?你在這裏還好,你人走了,再不留幾個人下來鎮場子,怕是轉眼就被他們再把產業都奪了回去。到時候你要怎麽辦?再回來跟他們拚一場麽?你有這閑心,人家知州大老爺還要嫌你煩呢!”
吳少英笑得有些訕訕地。
秦老先生便道:“這事兒不用愁,金象來尋我們,肯定不會隻帶一個隨從來,需要什麽人,隻管交給他就是。你吩咐一聲,不但是車夫,連丫頭婆子,小廝長隨,他都給你安排好,連馬車都不必你操心,一路上的路引、食水、住宿等事,他也會辦妥當。”
牛氏瞪他:“咱們怎能讓他幫忙?!”
“有什麽不能?”秦老先生笑笑,“他是我的舊仆,又奉了嫂嫂之命前來,這本來就是他份內事。難不成兄長苦苦哀求我回去,還要我自個兒操心一路上的瑣事?我的好太太,能利用上的人事物,何苦要浪費呢?便是你不吩咐,他也要照辦的。與其白費了自個兒的功夫、銀錢、心力,路上還未必有他安排的好,倒不如省心省力些罷。”
牛氏雙眼瞪得更大了:“你說得輕巧,萬一到了京城,你那個好哥哥拿這事兒來炫耀怎麽辦?萬一他說你受了他的恩惠,就要還他的人情呢?!”
秦老先生笑得風輕雲淡:“他還沒那個臉,拿這種小事做人情。況且,本來就是他求著我回去的。這幾日,我也尋金象問了幾回,他到底是我嫂嫂的人,雖然不肯給我交底,但也不是一句實話都沒有。兄長要我回去,顯然是有求於我。在他開口之前,我說什麽,他都不會回絕的。即使到最後,我沒答應他的話,他也不會跟我撕破臉皮,斤斤計較。他是堂堂承恩侯,這點氣度還是有的。”
牛氏賭氣道:“我可不管什麽氣度不氣度的,要是叫他這種混蛋笑話,說我得了他家的好處,沾了他家的光,我氣都要氣死了。”
秦老先生眨眨眼:“這可不成。太太與我成了一家人,便已是得了他家的好處,沾了他家的光,哪裏還算得清呢?”
“你——”牛氏不由得紅了臉,又好氣又好笑,“當著小輩們的麵,你滿嘴裏都在胡說什麽呀?!”啐了他一口。
秦含真木然轉向吳少英,當作什麽都沒聽見:“表舅,你什麽時候回家呀?又什麽時候過來跟我們會合?”
吳少英也配合地笑著說:“我明兒就回吳堡了,過了十五再過來。桑姐兒想要什麽禮物?明年表舅給你捎過來呀?”
秦含真甜甜笑著說:“我也沒什麽想要的,隻是不知道吳堡有什麽特產,表舅讓我見識一下就好了。”
牛氏含羞看了看孫女兒與吳少英,清了清嗓子,瞥了丈夫一眼:“做什麽呢?我嗓子幹了。”
秦老先生微笑不語,起身去給妻子倒了碗紅棗茶。
若是平時,吳少英肯定就搶先表現了,老師有事,弟子服其勞嘛。但如今老師明擺著就是要給師母獻殷勤。這種時候他作甚要煞風景?
他很認真地跟秦含真繼續交談:“桑姐兒有沒有想過,想添什麽樣的人?想添幾個?”
秦含真也一臉嚴肅地回答他:“這個我沒想過。祖母方才說,要在村子裏找一兩個人,問我有沒有玩得好的小姐妹。我卻總覺得,本來是一起玩耍的小夥伴,叫她給我做丫頭,好象有些過意不去。況且我們很快就要離開了,把新丫環也一並帶走,豈不是要她跟家人分離?”
牛氏插言道:“這話怎麽說的?能到咱們家做幾年丫頭,可是她們的福氣,又不是叫她們賣死契,一輩子做奴婢不能翻身了,還能委屈了她們?”
秦含真想起翠兒也是受雇來做幾年事而已,並非賣身,心裏倒沒有先前那麽抗拒了。
吳少英笑著對她說:“桑姐兒心善,不忍心叫小姐妹們與家人分離,那也無妨。我那裏還有兩個人,都是無父無母又賣斷了死契的。我一時用不上,不如就送給桑姐兒好了。我瞧他們為人挺老實,做事也算是機靈,在外頭也曾走南闖北,有些見識,隻是性子野了一些。若能得師母調|教兩年,應當能做大用的。桑姐兒往後也多了兩個幫手。”
秦含真愣住了,牛氏忙道:“這如何使得?你的人,留著自己使就是。”
吳少英道:“我那裏不缺人使喚,要那麽多人做什麽?若不是想著這兩人可憐,我也不會收留下來。況且,老師打算起用承恩侯府派來的人手,在路上倒也罷了,到了京城後,還是另尋可靠忠心的奴仆為好。桑姐兒是女孩兒,她身邊如何能留有異心之人?便是真有可用的,也該冷眼看上一兩年,才好近身使喚呢。”
秦老先生頓時肅然,對著妻子點了點頭,牛氏見狀,也就不再反對了。
虎嬤嬤笑著掀了簾子走進來:“老爺,太太,該擺晚飯了,是擺在正屋裏麽?”
牛氏忙道:“就擺在外頭吧。”虎嬤嬤便又轉身出去忙活了。
吳少英起身出去幫著料理,秦含真見狀,忙跟著出去,想尋個機會與他說幾句話,卻聽得牛氏在身後低聲問秦老先生:“我問你,你信金象,到底是信你哥哥呢,還是信你嫂子?你不是跟你那個好嫂子訂過親麽?雖說後來退了,但要不是我,說不定你跟她就成夫妻了,哪裏還能便宜了你哥哥?難不成……你至今還念著她?”
秦含真腳下跘了一下,差點兒往前跌了個大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