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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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含真不想拋棄本名。她挺喜歡自己的名字,而且這麽多年也用慣了。要是真改了別的名字,她心裏總覺得有些膈應。

    秦含真低頭想了想,覺得要是能讓祖父同意,給她“取名”為“含真”就好了。記得以前小時候,她爸爸跟她說過她名字的來曆,是出自“抱樸含真”這個成語,是指人應該保持樸素、純真的天性的意思。這應該是出自道教典籍,好象是《老子》來著。還有陶淵明的詩《勸農》,裏頭也有一句“傲然自足,抱樸含真”。要不……她從這上麵做做文章?

    秦老先生還在回憶:“我這一輩的手足,無論男女,起的名字都是樹。比如我的長兄,承恩侯,就是單名一個‘鬆’字。我二哥早逝,單名一個‘槐’字。我單名為‘柏’。而我的姐姐,則是單名一個‘樨’字。若我沒記錯的話,你父親這一輩,因當是江河湖海吧?不過我給你父親和二叔起名的時候,隻盼著他們能一世平安,故爾沒照秦家的排行來給他們命名。”

    他低頭看看若有所思的小孫女兒,笑道:“到了你這一代,倒也不一定要遵守規矩。前兒聽金象提起,你的幾位堂兄弟,起名時都是照著言行人品來的,什麽簡啊,素啊,端啊。女孩兒照這個起名,就不太好聽了。你幾個堂姐妹都沒照著這個排行來,你也不用。”

    這是她幾個堂兄弟的名字嗎?秦簡,秦素,秦端?

    秦含真歪頭想想,覺得照這個思路想下去,就很不錯,連忙道:“給堂兄弟們起名的人,是希望他們也做到名字的意思嗎?要他們做人簡樸、樸素、端正?其實這挺好的,很有內涵呢!我也想要有這樣一個名字。”說著就跳下祖父的膝蓋,朝書架跑過去。

    秦老先生還在撚著胡子想:“嗯,你這主意不錯。本來‘素’字也挺好的,可惜你二堂兄已經占了這個字,不如‘靜’字如何?秦靜……會不會稍嫌拗口了點?或者秦淑?秦賢?”

    秦含真一邊心想,這些名字她都不喜歡,一邊在書架上找到了一本《老子》,似乎還是祖父常常翻看的書,封皮邊上都起毛了。她一頁一頁地翻著,腦子裏回憶著她爸跟她提過的,自己名字出處的那一章,是第幾章來著?好象是十八還是十九?

    等她翻到第十九章,終於看到“見素抱樸,少私寡欲”這八個字時,頓時鬆了口氣。但這口氣還沒有鬆完,她又僵住了。

    這八個字裏頭,可沒有“含真”兩個字呀!

    秦含真隻好先用手指卡住《老子》第十九章那一頁,然後把書抱在懷裏,又去找其他的書。祖父那麽有學問,藏書裏應該會有陶淵明的詩集吧?可到底在哪裏呢?祖父這間小小的書房,怎麽倒放了四五個大書架的書?滿滿當當的,叫她從何找起?!

    對了……詩詞歌賦應該都是放在一處的吧?她連忙退後兩步,又端詳起了幾個大書架的歸類。

    秦老先生見她抱著一本書,還要再往書架上看,就笑著走了過來:“桑姐兒是想從書上找一個好聽的名字?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看你喜歡哪個字?你懷裏抱的是什麽書來著?”

    秦含真猶豫了一下,把懷裏的《老子》拿出來,翻到自己想找的那一頁,拿給他看:“這個……我也不知道是在什麽時候來過祖父的書房,好象看到這一頁的這句話,就覺得很喜歡……”

    這句話能蒙混過去嗎?

    幸好,秦老先生被她的話給吸引住了,沒有多想,就拿過《老子》,看她指出的那一句“見素抱樸,少私寡欲”,不由得歎氣:“這句話很有些意思呀,果然是至理。人世間若人人都能少私寡欲,也就沒那麽多亂子了。”他心中想起了何氏所作所為,以及關氏的冤死,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秦含真不知道祖父心裏都在想什麽,隻是在暗暗緊張。自家祖父該不會在看過這行字後,就給自己起名叫“秦見素”或者“秦抱樸”吧?如果是前者,那還罷了,如果是後者……她都想哭了!

    事實證明,她想得太多了,秦老先生比她以為的要靠譜得多!

    他拿著書,對小孫女慈愛地問:“你既然喜歡這一句,可明白它的意思麽?”

    秦含真遲疑地回答:“是說做人要樸素、真誠,不要有那麽多的私心雜念嗎?”

    秦老先生笑了:“你倒是答對了,可見你與這句話有緣。既如此,就拿這句話給你起名吧,叫……‘含真’如何?抱樸含真,這就是我與你祖母對你的期望了。”

    秦含真雙眼一亮,心中無比激動,大聲回答:“是!我以後就叫秦含真了!”

    名字的問題解決了,秦含真拿回了本名,心裏暢快無比。秦老先生要教她寫自己的名字,又考察她的書法,她都樂嗬嗬地,表現得無比乖巧。祖孫倆就這麽一個教,一個學,倒把今日的功課大半給解決了。秦含真的毛筆字有了祖父的親自指點,頓時比先前進步了好多。

    果然,閉門造車是不行的,還是要有人手把手地教呀。

    秦含真暗暗點頭,決定以後要多多向祖父請教才行。難得祖父不用教學生了,正是有空的時候,怎麽能浪費這大好的機會?

    功課做完了大半,時間也過去了整一個時辰。牛氏打發虎嬤嬤過來說:“老爺與姐兒用功了半日,也該歇歇了。太太那裏有剛熱好的羊奶和點心,老爺帶姐兒過去用些吧?離午飯還早,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也好,不然一會兒該覺得手冷腹餓了。”

    秦老先生笑嗬嗬地答應了,親自抱著小孫女去了正屋。

    牛氏果然在炕桌上擺了許多吃的喝的,還有熱好的羊奶,還是放了杏仁進去,去過腥的,又添了糖,喝起來甜甜的,好入口多了。她催著秦含真,喝了一大碗下去,又親自給孫女兒掰了半個果陷,才問秦老先生:“你們祖孫倆在小書房裏待一早上了,都在忙些什麽呀?”

    秦含真脆生生地回答:“祖父教我寫字呢,還給我起了個大名,很好聽的!叫秦含真。”又用食指沾了茶水,在炕桌麵上寫給牛氏看。她知道祖母認得字,還是祖父親自教的。

    牛氏嘴裏念了兩遍“含真”,才笑著說:“倒罷了,聽著還算悅耳。但怎麽是用的真正的‘真’?女孩兒家,不是該用珍珠的‘珍’才好聽麽?不過如果是叫含珍,好象不如含珠好聽。”

    秦含真有些無奈:“祖母,我這個名字是有來曆的,是《老子》裏的句子。”她把“抱樸含真”的含義解釋了一遍給牛氏聽。牛氏才笑道:“原來是這麽有蘊意的名字,果然你祖父就是特別有學問的人,見識跟一般人不一樣!”

    秦老先生含笑看了看妻子,拿起茶碗喝了口熱茶,視線倒是沒有離開過牛氏的臉。

    秦含真左看看,右看看,瞬間明了,默默地縮了脖子吃她的果餡。

    牛氏好象沒把自己的話當一回事似的,誇完就完了,也沒有臉紅,就直接對丈夫說:“你們都學了半天功課,別太累了,吃完了就歇歇吧。若實在是閑著,不如給家裏寫幾幅春聯?今年用的是藍聯,跟往年不一樣,縣城裏頭沒人賣這樣的對聯。再說了,現放著這麽一位大佛在家,還用得著上別處求經不成?”

    秦老先生啞然失笑,連忙表示:“太太說得對。我竟忘了這個,一會兒就去寫。”

    牛氏這才滿意了,又回頭對小孫女說:“昨兒小年,家裏有做好的灶糖,都還沒吃完呢。村裏人聽說咱們家要選丫環,又送來了許多。我們哪裏吃得完?拿去寺廟供奉,又好象不太好。你從前不是很愛吃甜的麽?每逢小年,總是圍著廚房轉,今年病了,倒懂事了,一步都沒有踏進過廚房。胡嫂方才還來問我呢,家裏的灶糖怎麽辦?難道要留到過年時候吃?那麽多也吃不完。”

    秦含真一呆:“這個……我還在喝藥呢,能吃那麽多灶糖嗎?”

    秦老先生道:“意思一下就行了,吃太多糖也不好。孩子還小呢,仔細壞了牙。”

    牛氏隻好說:“那我就叫他們底下人散去了,留兩碟子自家做的,給孫女兒甜甜嘴就行。”

    這事兒解決完了,她又逗起了孫女:“桑姐兒可知道,俗話裏說的,‘二十三,糖瓜兒粘’,就是做灶糖的意思。那二十四是做什麽呢?”

    秦含真眨眨眼:“呃……是‘二十四,掃塵土’嗎?”

    牛氏翻了一個白眼:“這韻都對不上,怎麽可能是掃塵土?你一會兒要去跟你祖父做什麽呀?”

    秦含真明白了:“哦,是‘二十四,寫大字’。”

    牛氏拍掌:“沒錯!記得一會兒多寫幾個大字,往咱們屋裏貼貼。你祖父寫的對聯,你也要跟著學。你祖父可是很有學問的人哪,跟他學是沒錯的!”

    秦含真重重地點了點頭:“對,跟祖父學,是沒錯的!”她回頭看向秦老先生,笑眯了一雙眼。

    秦老先生也不由得笑了。

    就在這時,虎嬤嬤來報:“老爺,太太,縣裏來了一大群人。金象說,是京裏侯府派來預備老爺太太和姐兒路上使喚的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