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繞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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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含真站在門口猶豫不決。

    雖然不清楚祖父秦老先生現在見的是哪裏來的客人,但門口既然停著溫家的馬車,想必來的是溫家人或者與溫家有關係的人?而她中午才見過那個白衣少年在酒樓後巷與人衝突,緊接著沒多久,又有溫家的惡奴闖進酒樓裏找人了。她猜測那些惡奴是尋白衣少年來的,判斷這少年與溫家人有仇怨。而此時此刻,少年又出現在了溫家的馬車裏……

    莫非他是再次被溫家人抓起來了嗎?

    那溫家人為什麽要帶著他到秦家來呢?秦含真心裏滿是疑惑。可惜她剛剛匆匆一瞥,隻能瞥見馬車裏有個略微眼熟的身影,依舊穿著一身白,卻看不清他目前是什麽狀況,會不會被戴上了鐐銬……

    要幫他嗎?還是當作沒有這麽一回事,什麽都沒看見,轉身回到宅子裏去呢?

    溫家馬車的車夫見秦含真站在那裏不動,忍不住問她:“小姑娘,你站在這兒做什麽?”他心裏有些發虛,哪怕麵前隻是個小女孩,他也忍不住想要盡快把人支走。

    秦含真看了他一眼,裝作一臉天真無邪的樣子問他:“你們是誰呀?我從來沒見過你。你們在我家門口做什麽?”

    車夫方才看到秦含真從門裏送人出來,也猜到她是秦家的女兒了,便笑答:“我隨我們小少爺到府上來做客。小少爺進去見秦三老爺了,我們就在門外等候。我們還是頭一回來,所以姑娘不認得。”

    秦含真歪頭:“原來是這樣?你們是客人,不如到門裏頭去吧?外麵風大,天氣又這麽冷,門房裏要暖和多了。馬車就放在這裏不用管,附近都是軍伍人家,沒有小偷敢來偷走你家車的。”

    車夫幹笑,卻是萬萬不敢從車轅上下來的,隻能拿眼睛去看他的兩個同伴。

    他的兩位同伴都是人高馬大,一副溫家隨從的打扮,一個立在馬車左前方,一個站在馬車右後方,卻正好一前一後、一左一右地把馬車給護住了。當然,同時也把馬車裏的人逃出來的路線給堵住了。

    看到車夫望過來求助,那站在左前方的隨從就笑著對秦含真道:“小姑娘,謝謝你了,我們不怕冷。如今正在當差,不能貪圖享受而擅離職守的。外頭風大,你還是趕緊回家裏去吧。你長得這樣可人疼,若在門外站得久了,當心有那不懷好意的壞人,把你拐了去。”

    他不但這麽哄秦含真,還向著秦家門房裏的人招呼:“快把你們家的小姐送回去。”

    門房裏的下人猶猶豫豫地看著秦含真。不是他不把她送回內院,而是家裏的少爺小姐們,照例是輪不到他們侍候的。但通知內院的丫頭過來接人,他又挪不動腿。何氏定下的規矩,門房頂多就是在前院裏活動,跟內院的丫頭打交道的機會很少,甚至都不被允許跟她們說話。若他沒有記錯,這位米脂老家來的小姐,身邊侍候的人隻有一個奶娘,剛剛走了,剩下的兩人都是年輕丫頭。雖說何氏已經被休了,但作為秦家二房的老人,他不是很清楚,該不該違了前主母留下的規矩……

    他隻能小心地哄秦含真:“姐兒,咱們回去吧?”

    秦含真擺擺手:“不用擔心,你在這兒呢,我就在門上站著,附近住的都是武將人家,哪個拐子敢來這裏拐人?”

    下人想想也是,就憨笑著退到一邊了。反正姐兒又不是跑到外頭去了,就在門上站一站,跟人說幾句話,又有什麽要緊呢?姐兒才這點年歲,溫家的隨從又不是什麽不三不四的人物……

    秦含真又繼續盯住馬車瞧,那車夫不自在地換了個姿勢,幹笑著看向左前方的同伴,拚命給他使眼色。

    他那同伴也是無奈,方才沒把秦含真給支走,眼下卻不好再拿老話趕人了,隻能硬著頭皮問秦含真:“小姑娘,你看我們家小少爺的馬車做什麽?”

    秦含真問:“你們小少爺在車裏嗎?怎麽不下來?”

    那人嚇了一跳,忙賠笑道:“姑娘誤會了,我們家小少爺在您家裏呢,怎會在車上呢?車上……車上沒人!”

    秦含真哼哼兩聲:“你撒謊,我剛才瞧見裏頭有人了。”

    那人一噎,忙道:“姑娘看錯了。車裏真沒人!”

    秦含真歪歪腦袋:“你非要說沒人,那你掀開簾子讓我看一眼唄?既然沒人,那我看一眼也沒關係。要是你不肯答應,就說明你在撒謊!”

    那人也沒了轍,隻能看向另兩個同伴。車夫也同樣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們雖是溫家人,但素來很低調本分,一般不做嚇唬人的事。更何況,他們也清楚秦家是什麽人家,在正經皇親國戚麵前耍威風,那不是自取其辱嗎?他們隻能把這小姑娘哄順了,讓她自行放棄尋根究底,回家裏去,卻不能硬把人趕走的。

    最後還是馬車右後方那一位機靈,果斷轉移了話題:“姑娘真的誤會了,我們撒謊騙你做什麽?我們小少爺還在府上做客呢。不信你去問秦三老爺?你是秦百戶的閨女是不是?”

    秦含真搖頭:“他是我二叔。”心裏卻在哼哼:看對方這態度,很顯然是在心虛,車裏當然有人,而且還是不能讓人發現的人,看來對方很有可能把那白衣少年給再度非法禁錮了。也許他們是在坐車前來秦家的路上,發現了逃跑中的白衣少年,把人抓住,順道帶到秦家門口來的,一會兒他們回溫家時,還得把人一起帶回去。她得弄清楚這溫家小少爺的來意才行。如果不是好人,就給祖父、二叔捎個信,看他們有沒有辦法把這個少年救出來。

    想到這裏,秦含真也順著對方的口風轉移了話題:“你們小少爺是誰呀?他為什麽來拜訪我祖父?”

    “原來秦姑娘是秦三老爺的孫女兒。”馬車右後方那位笑道,“說起來,咱們家小少爺跟秦三老爺也算是親戚呢。我們家姑太太嫁進了遼王府,遼王殿下與姑娘的姑祖父可不正是親兄弟麽?”這是在外頭,他用了含蓄的說法,用“姑祖父”指代當今聖上。

    秦含真挑了挑眉,猜到這溫家小少爺是什麽身份了:“你們家小少爺知道我祖父是誰,所以才來的?”

    馬車左前方那位忙道:“這是一層,還有一層,我們小少爺的親外祖父唐老爺,與秦三老爺也是多年的故交了。聽聞秦三老爺來了大同,小少爺記起唐老爺生前的囑咐,便特地過來拜訪。”

    “唐老爺?”秦含真眨了眨眼,“我不知道這件事,我祖父沒有來過大同。”

    對方說:“不是在大同認識的,是在京裏。”他頓了一頓,“唐老爺就是遼王府前頭那位王妃的親哥哥,都是親戚呢。”

    慢著……唐老爺的妹子是遼王原配王妃,生了遼王的長子,遼王長子娶了溫家的女兒,溫家女兒的哥哥娶的又是唐老爺的閨女嗎?真複雜啊……

    沒想到溫家跟遼王府有這千絲萬縷的關係,這也許也能解釋溫家一個富商人家的女兒為什麽能嫁給遼王的嫡長子為妻了。不過,照金象的說法,目前遼王府裏是繼妃一係得勢。溫家隻跟遼王府元妃一係密切相關,沒多少囂張的本錢呀。

    秦含真抿了抿唇,故意對溫家的人說:“我祖父都離開京城超過三十年了。以前的故交,都斷了聯係呢。沒想到他還有一位老朋友在大同。我二叔來了這裏快十年,都不知道這件事。”

    這幾句話說得溫家三個隨從都有些臉紅。聽起來就象是他家主人對唐老爺的故交秦三老爺漠不關心,直到聽說他要去京城承恩侯府,路過大同,才上趕著來拜訪……尤其是他們三人都是溫家小少爺的心腹,私下也清楚小主人今日來意,越發感到心虛。

    馬車右後方那位有些訕訕地說:“先前我們小少爺雖見過秦百戶,但並沒有私下打過交道,也不知道他的家世,否則,早就該上門拜訪了。如今也是因為聽到了外頭的傳言,知道姑娘的祖父是從前永嘉侯府的子弟,正是唐老爺的故交。可惜唐老爺去世已有十年,否則今日便能與故友相會了。”

    秦含真心裏有些不以為然。十年前去世的外祖父生前二十年沒見過的舊友,對溫家小少爺來說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嗎?如果不是有侯府的招牌撐著,他真的會特地跑來一趟?

    秦含真也不跟他們說話,隻看了看天邊:“呀,好晚了呢,太陽都快下山了,時間過得好快呀。轉眼就快要吃晚飯了呢。”

    溫家的三個隨從都露出了訕訕的表情。是啊,都這麽晚了,於情於理,他們都不好再耽擱下去的,總不能在別人家吃晚飯吧?本來倉促上門拜訪,就有些失禮了,要是還要在別人家裏蹭飯,那就更……

    馬車裏忽然傳出了一聲輕輕的哧笑。雖然很輕,但足以讓馬車外頭站著的五個人聽清楚了。門房下人頓時瞪大了雙眼。

    車夫變了臉色,回頭也不是,不回頭也不是,心裏直想喊祖宗。秦含真已經叫出聲來了:“車裏真有人!”

    左前方那位忙道:“姑娘聽錯了,方才是我在笑。”可惜右後方那位也同時喊出這句話,頓時露了餡。三個人麵麵相覷,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還是馬車裏的人打破了僵局。他掀起簾子一角,與秦含真打了個照麵,原本冷冰冰的臉上,忽然露出了溫柔輕笑來,眉眼彎彎,整個人的氣質一變,仿佛冰雪融化成了熱水,暖得人臉頰生緋:“小妹妹繞了半天圈子,其實是在擔心我吧?你放心,我沒事。這些人是我親人,不會害我的。”

    秦含真訝然,見他手上沒有戴鐐銬,又一副閑適模樣,才知道自己確實是誤會了,便有些不好意思,小臉一紅,匆匆說一句:“你沒事就好。”轉身就往門裏跑了。

    車夫回頭看向少年:“表少爺,這……”

    “無妨。”那少年收了笑容,淡淡地說,“若是信不過秦家人,我也沒必要來這一趟。”

    三名隨從盡皆默然,心裏都在擔憂。不知道小少爺在宅子裏頭是否已經把事情跟秦三老爺說清楚了,秦三老爺又肯不肯幫忙救助表少爺呢?(未完待續。)